1、費翔,我的娛記「初體驗」(1)
曾經把費翔當作偶像的我當初並不知道,不到十年之後,我記者生涯的第一個採訪對象就是費翔。那是在東長安街邊上的貴賓樓飯店,他自己的房間里。我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就好像突然得到了仙女的魔棒,把一個曾經的夢想點化成真。重新翻看當時的合影,我的臉像是樂開了的一朵花。從這次採訪開始,我完成了從追星族到「娛記」的身份轉變,並且一下子就愛上了自己的職業。記得費翔當時開玩笑似的對我說過一句話:「現在不一樣了,你是記者,你的筆有『生殺』大權。」說實話,我喜歡這種感覺。一切從手忙腳亂開始我臨危授命,誠惶誠恐,又激動,又緊張。在出門的時候腳下絆了一下,低頭一看才發現涼鞋的帶子斷了,並且幾乎沒法再穿上……我這樣怎麼去採訪?!我的一本陳舊的採訪本上清晰地記錄著——時間:1996年6月25日上午9:30分地點:報社編輯部內容:《中華工商時報》主編胡舒立講解報紙編輯理論記得那天早上剛下過雨,第一天上班,我興沖沖騎一輛自行車從中央黨校到了頤和園302路車站,空氣很好,但是時間有點來不及了。在馬路邊匆忙攔了一輛黃色「面的」,上車的時候一隻腳踩進了泥水裡。「小面」一路穿街過市,半個小時之後呼嘯著停在報社樓下的街角。我跳下車,褲管上立刻濺滿了泥點,帶著兩腳泥濘我奔入大樓,上了電梯,然後衝進編輯部——到的人不多,還差幾分鐘,我沒有遲到。剛開完會,副主編把我找了過去,同時還有頭版的責任編輯,他們微笑著向我布置了一項任務——頂替患了腸胃炎的人物版記者去採訪剛回國的歌星費翔,稿子一定得寫好,因為要上本期頭版的重要位置。我臨危授命,誠惶誠恐,激動又緊張。在出門的時候腳下絆了一下,低頭一看才發現涼鞋的帶子斷了,並且幾乎沒法再穿上——這是我剛才一路狂奔的結果。天啊,我這樣怎麼去採訪?!在中央戲劇學院第一學年的暑假,作為北京一家音樂類報紙的實習記者,我就這樣懵懂地開始了自己的「娛記」生涯。從主編辦公室領命出來,我當然沒有光著腳去採訪。先打電話給唱片公司的企宣,因為費翔還要錄音的關係,約好的時間是第二天晚上8點鐘。放下電話之後,我開始覺得有點緊張。要說明一點,在這之前我是有採訪經驗的,發表過的東西也不少。因為三姐是記者的關係,我從上初中開始就學著給報社投稿,從沒間斷,還喜歡跟著她出去採訪,她教會了我很多東西。而之所以被這家報紙迅速錄用,也是因為我以前發表過幾篇人物專訪。但我還是覺得緊張,不知道該做點兒什麼才好,採訪提綱也寫不下去。離下班還有很長時間呢,也不能先走……這時我發現報刊架子下面散落了一堆報紙雜誌,不知道是誰看完了就信手一扔,狼籍遍地。唉,真是懶散,沒有公德。我於是鄭重其事地走過去,彎下腰開始整理書報,同時被灰塵嗆的連打了幾個噴嚏——看來這堆雜物是歷史遺留問題。「小於,你幹嘛呢?」就快收拾完了,辦公室的馬大姐走進來,我覺得她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就向她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勞動成果。「別收拾了。那是咱們預備賣廢品的,過一會兒人就上來了,你事先替他弄那麼整齊也沒用,一斤還是那麼幾毛錢。你看,這麼一大堆,也賣不出一瓶洗滌靈的錢來。」馬大姐自顧自說著,我愣在一邊有點手足無措。這時候頭版編輯推門找我——「於蕾,你還沒看過費翔的資料吧?你過來……」「我來了!」還沒等他說完,我就揮舞著兩隻臟手閃到門口。動作的確很快,差點撞歪了他的眼鏡。「十個問題、筆記本、採訪機、照相機、筆……我還得帶點兒什麼?」第二天下午四點,我的嘴裡就開始念念有詞,好像小學生在背教科書,報社並沒有人和我一起去,這樣的話拍照就成了問題。我找來了同學小楊,她喜歡費翔,聽說我想讓她充當攝影師之後非常高興,馬上就答應了,我們約好7點15分準時出發,雖然從她家到貴賓樓路上只需要10分鐘。「娛記」初體驗:我們沒有距離採訪機靜靜轉動……從這一刻開始,那個曾經帶著光環的"明星"費翔已經消失了,取代他的是眼前這個新鮮活潑的人,因為真實,所以可愛。說來好笑,當時我到報社的時間不足一個星期,連名片都沒印出來,只算是個沒有身份證明的「半吊子」記者,帶著一臉孩子氣,身邊還領著一個滿臉興奮手拿「傻瓜」相機的同學,我們的樣子完全就是兩個追星族。所以在進了房間落座之後,我發現費翔唱片公司那個老練的企宣正在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我們,這也只能算是她很正常的反應。她說想先看看我們準備的問題,我把一張紙給她看。「哦?還沒採訪就已經把文章標題寫好了?」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辭彙描述她的語氣。「不,這是我對費翔的個人印象。」我實話實說,而且我都不記得自己往那張紙上寫了些什麼。這兩天我滿腦子只有今天晚上採訪、明天早上發稿、後天見報這些事,的確有點亂,而且見了面一緊張,我差點忘了該問什麼。那就先聊天吧,這是三姐告訴我的,她說如果時間不是很緊張,而你自己的狀態卻很緊張的時候,就先不要著急進入正題,可以先從身邊一些小事說起,這樣也能觀察一下被採訪人的生活細節。「你想問我些什麼?」費翔笑著說,那個笑容真熟悉,雖然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請問你身高真的有一米九零嗎?」天知道我怎麼會一張嘴就問出這句話來,這不是我準備好的問題,而且它根本就不算是一個問題。果然,費翔的笑容很不設防:「當然,我沒有變矮。你看呢?」他很開心的看著我,奇怪,我突然覺得自己不那麼緊張了。當時是費翔在百老匯闖蕩數年之後的首次回國,而我採訪的內容就是圍繞他正在國內錄製的百老匯音樂劇名曲專輯。「當年你在大陸那麼火,為什麼還要去美國?」「很多人都問我這個問題。包括我到了美國之後,見到國內一些人的時候,他們看到我最開始住在出租公寓里,每天都要跑出去面試,就說,你在國內的專輯磁帶賣上千萬盒,什麼好日子過不了,跑到這裡來受罪?其實我從來沒有覺得這是受罪,這是我想做的事情。當年我從斯坦福大學醫學專業退學出來,只因為我想唱歌,我30歲的時候決定去百老匯發展,也是同樣的原因——我想開始新生活,重複自己沒有意思。」「在美國是沒有人知道你的,開始的時候是不是很困難?」「就像地獄一樣。在紐約尋找機會的人都很優秀,但是到了這裡就要從頭開始。最開始的三年,我7點鐘起床,練聲、練舞,然後去面試,每天如此。在考上《西貢小姐》之前我試過十幾個劇團,經常和300多人一起競爭一個角色,周圍都是對手,每天回家的時候覺得快要崩潰了。但是後來有一天我終於成功了,我贏了其他所有人,這讓我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演出成功嗎?」「《西貢小姐》是百老匯一部經典的音樂劇,我加入劇團之後在全美巡演了一年,經過了40多個城市,這部戲很受歡迎。在這個過程中,我覺得自己對音樂劇的感情越來越深了。所以現在回國出這張專輯,也是對國內關心我的人們做一個交代。」採訪機靜靜轉動,不知在什麼時候那個唱片公司的企宣已經離開了房間,我覺得自己的狀態已經變得正常了。「做音樂劇演員和做流行歌手的感覺一樣嗎?」「作為演員,需要具備的條件更全面,要求也更嚴格。前一陣我和另外一個歌手聊天,他說有一次在外面演出,他剛上台就有隻小蟲子飛進他眼睛里,結果在台上他就不停眨眼,控制自己不能流眼淚,那首歌簡直唱的彆扭極了。我和他說——這算什麼?在美國巡演的時候,多數在室外搭台,有一次唱一大段獨唱,中間換氣的時候,一隻飛蛾一下子衝進我嘴裡,吐又不能吐,那麼多觀眾在台下看著你,我當時想都沒想只好咽下去接著唱,演出完了之後喝水的時候才覺得噁心。」我們大笑不已。「想沒想過年齡大了以後向幕後發展?你會一直唱下去嗎?」笑過之後我問費翔。「當然一直唱下去,這是我的愛好啊,」他的眼神坦蕩得見底,「除非有一天沒人願意聽了。」採訪進行了一個多小時,費翔給我看了很多他在美國時的資料。「每個人在成功之前,都需要先吃苦嗎?」這不是我準備好的問題,但是我脫口而出。費翔在回答之前沉默了好一會兒:「對大多數人來說是這樣的。在你看見一個人很風光的時候,也許你並不知道他曾經付出了很多。當然,在演藝界有不少人一夜成名……比如我,我想可能是因為自己當初運氣好。」作為娛記的「第一次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