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昔我往矣,洋柳依依5
霍昱洋最終還是叫了醫生過來,因為他只是收拾了一下摔碎的熱水瓶的工夫,轉身柳柳就昏迷不醒了。
一番望聞問切以後,醫生才收起了聽診器:「燒了多久了?」
「不知道,有可能是從昨天夜裡燒的,也有可能是早上開始燒的。」霍昱洋老實回答。
醫生點點頭:「如果燒的時間不長,建議先物理降溫,對她的免疫力好一點。」
「物理降溫?」
霍昱洋還沒反應過來,一瓶藥用酒精已經塞到了他的手裡,「用這個給她擦拭身體,同時可以用濕毛巾給她敷額頭。」
酒精……擦拭身體?
「醫生,我是正經人……」
醫生一本正經的勾了勾唇,叮囑:「記得,要反覆擦拭,才能好的快!」
霍昱洋:「你是故意的吧?」
可醫生拿著醫藥箱,一溜煙便出了宿舍門。
等霍昱洋追出來,他早已經跑的沒影了。
霍昱洋低頭看看手中的醫用酒精,一個頭兩個大。
那端,醫生拔腿狂跑了一段路,終於停下來,靠在牆邊氣喘吁吁。
一人走過來,醫生看見,忙站好身姿:「徐隊長!」
「嗯。」徐隊長滿面含笑點點頭,「怎麼樣了?」
醫生打了個「OK」的手勢:「您交代的事情我都辦好了。」
徐隊長嘿嘿一笑,伸手拍在了醫生的肩上:「將來要是霍局長真的跟柳柳記者喜結良緣,一定會給你雙倍喜糖。」
醫生也跟著嘿嘿笑:「徐隊長,您也是不容易,想必這一定是霍局長老爹交代的吧?」
徐隊長瞅了他一眼,也不隱瞞:「是啊,霍局長的父親也是一代保衛家國的梟雄,可就是為了霍局長這一個獨子,算是操碎了心。」
徐隊長的話勾起了醫生的好奇心,忍不住八卦:「為人父母的心可以理解,可霍廳長怎麼就認定了柳柳記者了呢?」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徐隊長剛要說,瞅見醫生八卦兮兮的臉,腦迴路一轉,想起霍昱洋父親的叮囑,又趕緊將到了嘴邊的話給收回來,神秘兮兮道:「天機——不可泄露!」
——
霍昱洋將手中的濕毛巾輕輕搭在柳柳的額頭上,然後挨著床沿坐下來,靜默凝視著她昏睡的容顏。
因為發燒緣故,她的臉頰紅彤彤的,也許是難受,眉心始終微微蹙著。
片刻后,霍昱洋再伸手去探她額頭的溫度,毛巾給捂熱了一些,但她臉頰上的溫度卻沒有絲毫退卻。
反覆擰了幾次毛巾,覆蓋在柳柳的頭上,來回折騰了大半天,可柳柳不僅的燒不僅沒有半點退下去的跡象,反而有種越燒越旺的趨勢。
剛剛醫生的態度,已經表明,他是被人算計了。
至於這個軍區有誰敢算計他,也就寥寥可數。
但既然人家擺明了要「禍害」他,那他再去找醫生,也是白搭。
視線不由得又落在了桌子上的那瓶醫用酒精上。
現在首要的是到底要不要幫她物理降溫?至於究竟是誰「算計」,秋後算賬不遲!
掌心下的肌膚越發灼熱,霍昱洋咬咬牙,「算了,這個便宜就給你占吧!」
「柳柳?柳柳?」霍昱洋低頭,試探性的叫了兩聲,確認她不省人事以後,才深吸一口氣,直起身子,別過頭。伸手向她衣領,修長的指尖靈活的輕輕一挑,她睡衣的扣子便散落下來。
一顆、兩顆、三顆……
霍昱洋忽然愉快的發現,解她的扣子,比解自己的扣子還要順當幾分。
好在棉質睡衣里,還穿著一件黑色的弔帶衫,沒有一絲不掛。
霍昱洋回頭,覷了眼。
挑眉:「真看不出來,這麼瘦,身材這麼好?」
——
柳柳這一覺睡的很沉很沉,頭重腳輕,整個人像是輕的沒有重量,漂浮在空氣中一般。
遙遙從耳邊彷彿傳來人聲,有些熟悉,似乎在喚她。
她想聽清楚,卻怎麼也聽不清。
心中一著急,眼前一黑,徹底失去意識。
不知道在黑暗中浮浮沉沉多久,渾渾噩噩中,好像又做了夢。
夢境還是那個夢境,同樣的黑夜,同樣的地點,縈繞在心底的,揮之不去的夢魘。
像過去的那些年的那些夜晚一樣,如電影一般,再一次的在她面前呈現。
那一晚,她跟兩個最好的朋友小秀、馬克,從酒吧義演回去,半途中卻被幾個小混混盯上。
「柳柳,我們分頭跑。」小秀一把拉過她的手,給她指了一條路。
「嗯。」柳柳點點頭,三人轉身往三個方向跑。
跟在她身後的人始終緊追不捨,很快,她就被逼進了那條狹窄的小巷子里。
巷子是個死胡同,地面潮濕,霉氣衝天。
而柳柳已經跑到了巷子的盡頭。
望著面前高高的牆頭,一股滅頂的絕望從頭頂傾灑而下。
旁邊是一堆垃圾堆,小巷裡漆黑一片,從巷子口追過來的腳步聲漸漸逼近。
柳柳幾乎沒有猶豫的,彎腰鑽進了垃圾堆里。
她以為,那些人不會邪惡到要去翻垃圾堆。
但事實證明她錯了,她低估了那些人噁心人的本事和能力。
他們不僅要翻垃圾,還恨不得將垃圾撕成碎片。
柳柳抱著膝蓋,縮在垃圾堆里瑟瑟發抖。
「老大,在那邊!」
不知道是誰忽然喊了一句,翻動垃圾的聲音立刻停了下來。
「追!」
那道冷冽的聲音就響在柳柳的頭頂,只要他伸手摘下她頭頂的垃圾袋,柳柳立刻就會暴露在這群喪心病狂的小混混面前。
然而,他卻轉身離開了,帶著那群小混混,往巷子口追去。
很快,巷子口的聲音再次傳進柳柳耳中。
這次,不再只有那些小混混的聲音,還有女聲的叫罵,柳柳認得,那聲音是小秀!
伴隨著小秀叫罵的聲音響起的,還有清脆的巴掌聲。
那巴掌落在小秀的臉上,卻更像是一把把刀,落在了柳柳的心裡。
很快,叫罵聲夾雜了哭腔,再就是女孩的尖叫聲,痛苦的嘶吼聲,一聲聲,似一記記悶錘,砸的柳柳的一顆心支離破碎,血肉模糊!
那凄厲的叫聲,昭示著小秀正在遭受著非人的折磨和羞辱。
柳柳想起身,卻兩腿軟的不能動,渾身猛烈抽搐,連喊都喊不出來。
接著,便是馬克的聲音,然後是拳打腳踢的聲音……
十幾分鐘過的很快,可又過的很慢,慢的像一輩子,慢的像過了幾個世紀。
而這十幾分鐘,永遠的成為了柳柳這輩子的陰影,終其一生也無法抹去的傷疤。任時間怎麼流逝,永遠永遠都不會抹去,隨時揭開,都是血淋淋的傷痕。
警察們找到她的時候,她的身上已經完全被垃圾熏臭了。
渾身軟的像一灘爛泥,完全站不起來,眼前的整個世界都是黑暗的,都在不停的旋轉。護士們將她抬上擔架,推過小巷時,她看見滿地的狼藉,靠在牆邊,如死了一般的小秀,臉頰紅腫,頭髮蓬亂,滿身失血。一件寬大的警服蓋在她的身上,但那雙充滿傷痕的腿,以及那鮮艷刺目的血
,還是刺痛了所有人的心。
花季少女,青春醇美,卻遭遇了這樣不堪的事,即便沒死,也難活。
而在距離小秀不遠的地方,是躺在血泊里的馬克。
他趴在地上,看不清臉,四肢無力的放著,右手胳膊明顯受到重創,這樣趴著,手臂還旋轉了九十度,擱在頭頂上方……
柳柳的心一瞬間被人撕裂。
她連張口的力氣都沒有了,掙扎著要起身,卻直接從擔架上滾落下去。
她爬到馬克身邊,可警察遺憾的告訴她,馬克已經死了。
她絕望的,又帶著一絲絲期望的爬到小秀的身邊,可警察仍是搖搖頭,告訴她,她是受害者中,唯一的倖存者。
那時候,明明周圍都亮著燈的,可她卻覺得整個世界都坍塌了。
那時候,明明周圍站了很多警察,可她卻覺得置身於狼窩中……
那樣的絕望透頂啊!
她開始瘋狂的扯自己的頭髮,「啊啊啊」的發出凄慘又迷惘的大叫,渾身被鮮血浸染,頭髮被她生生扯下一把又一把,可她卻不覺得疼似的,繼續瘋狂的扯著。
她恨,恨那些滅絕人倫的畜生,更恨自己!
為什麼在那時候,沒有站出來跟他們同生死,縮在垃圾堆里撿回來的這條賤命,她寧肯不要!
「柳柳,柳柳……」
誰一把抱住了她,有力的雙臂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擁入了懷中。
「柳柳,醒醒,醒醒,是我,是夢!」
她猛然睜開眼來,眼瞳中的驚恐和絕望像是被放大了一千一萬倍,黑色的瞳仁甚至有點擴張放大,眼白上布滿血絲。
霍昱洋從沒有見過這樣恐怖的眼神,宛如從地獄里爬上來的修羅,絕望、恨意滔天、肅殺、嗜血般危險……
「是我,霍昱洋!你怎麼了?又做惡夢了么?」他試圖跟她說話,是因為那樣的眼神,讓他覺得,她此刻太過害怕和孤單。而他要做的,就是伸出手,緊緊抓住她,成為懸崖邊她唯一能夠伸手抓握的生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