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電波(2)
什麼電台呀,亂七八糟的,真奇怪。我想了想,再也抵不住困意,睡著了。接連幾天我一到晚上,就忍不住打開收音機聽那個電台的節目。有時也不太放在心上,可當午夜十二點我那掛鐘整點報時的時候,就彷彿在提醒我該聽節目了,然後我就神使鬼差地打開收音機,一直聽到節目結束,而這時也天亮了。我也不知怎麼就被吸引住了,雖然那總是哭哭啼啼的女主持人煽情得過分,令我直想笑,但聽那些打電話進去點歌的聽眾說著說著就傷心欲絕似的,我有時也會鼻子酸酸的。真想不到,這世上有這麼多的傷心人和傷心事。維拉開始擔心我:「安,怎麼最近臉色不好?不要老是睡得那麼晚呀,對身體不好。」維拉是我男朋友,快要結婚的那種,他對我很關心,因此我喜歡嫁給他;不過我又有點害怕結婚,因為維拉和我的生活習慣不太一樣,比如他早睡早起。不過我想這並不是問題,我們相愛就行了。我沒把聽電台節目的事告訴維拉,我想他不會有興趣熬夜聽廣播的。但我很想找個人分享對這個節目的看法,畢竟這樣一個以哭為主的節目,是很另類的很特別的。於是我打電話告訴我的好友溫溫。她和我一樣以在家寫作為生,所以她同樣有著晚睡的習慣——這很重要,你不能指望讓一個慣於早睡的人為了聽個奇怪的電台節目而忍著不睡。第二天溫溫就打電話給我,怪我耍她玩兒:「安,你告訴我的那個波段根本沒有台,等得我累死了也沒聽到什麼節目。」怎麼可能呢?到了晚上,我聽到這個節目,連忙打電話叫溫溫調頻。結果溫溫那邊一直傳來收音機沙沙作響的聲音,沒有和我這邊一樣的音樂。我信了溫溫,卻也說不出道理,兩人突然在電話里沉默了,就掛了電話。我愣愣地瞪著收音機。這時又有聽眾打電話給主持人,這回是個年輕男人,還沒說話就抽泣起來,簡直不象大老爺們:「主持人,我想,給我女朋友點首歌,她叫安,不知她過得好不好……」天哪,我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這聲音,多麼熟悉,是肯!可是,我記得清清楚楚,肯在五年前那個夏天溺水死了。他最喜歡游泳的,卻死在他家鄉溫柔的白雲湖裡。聽到這個噩耗時,我簡直連哭都哭不出來了,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回憶帶給我滿眼的淚水。可是我突然覺醒過來,感到一陣寒意。這不可能是肯,他已經死了!這一定是個聲音很象肯的人,而恰巧,他女朋友也叫安?可是,這個解釋也太牽強了,絲毫不能讓我冷靜下來。我衝過去想把收音機關了。開關象是壞了似的不起作用,收音機依然吱吱嘎嘎地放起音樂來,聽上去格外詭異。女主持人啞著嗓子哭喊著:「安,不要關,這歌是送給你的,喜歡嗎?喜歡嗎?喜歡嗎?」我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昏了過去。醒來時已是大白天,維拉焦急地看著我:「打電話過來都沒人接,只好跑來了。安,你嚇死我了。」我緊緊地抱住維拉。在我的要求下,維拉搬過來陪我住。但我沒有告訴他原因。是夜,維拉早早睡了,叫我也早點睡,我答應著,焦慮不安地瞄著牆上的掛鐘。屋外冷風呼嘯,看著身邊的維拉,我心裡感到塌實了許多。我決定從今天開始不再聽那個節目。「叮叮咚咚唧唧呱」掛鐘報時了,午夜十二點。我突然感到一陣不可抗拒的渴望……「安,你在幹嗎?」維拉搖晃著我,「你象夢遊似地爬下床。你拿著收音機幹嗎?要聽廣播嗎?」我點點頭,一言不發地打開收音機,調到那個熟悉的波段。沙沙沙。噪音。只有無盡的噪音。「安,你要聽什麼?這個波段沒有台哎,調到別處試試。」維拉柔聲跟我說話,象是怕嚇到我。我鬆了口氣,搖搖頭,爬上床偎著他睡著了。好久沒有睡個好覺了!維拉住過來以後,我的日子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我甚至養成了早睡早起的好習慣,看來和維拉的婚姻生活將是無可擔憂的。我再也沒有打開過那隻收音機,它漸漸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塵;但絕不能說我已經忘記了那件事,我心有餘悸。所以,當那天維拉說要出差,我第一個反應就是央他把收音機帶走。他大笑,不知我怎麼會有如此奇怪的念頭,我拚命勸說他:「好在路上聽聽廣播解悶嘛。」他答應了我,把收音機裝進行李箱裡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