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0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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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旦媽順著唐嬸兒微微掀開的襁褓往裡頭瞅了一眼,也不知道看沒看清楚,她只笑裂了嘴,連聲道:「好看,真好看!長大后一準是個漂亮的大姑娘!」
落後一小段路的許學軍和唐紅玫這會兒也到了跟前,正好聽到了李旦媽這話。
許學軍一臉的茫然,不過他原就不愛說話,哪怕想要反駁,也僅僅是張了張嘴,沒出聲就放棄了。至於唐紅玫,昨個兒她剛生產完,哪怕她身子骨還算結實,這會兒也還沒恢復過來,聽了這話后只在心裡納悶,剛出生的孩子有長得好看的?再說她生的不是個胖小子嗎?李旦媽這是瞎?
「看過就得了,忙你的去吧。」唐嬸兒可沒打算在樓道里跟這個討人嫌的老鄰居嘮嗑,說完這話后,就側過身子擠了過去,掏出鑰匙打開房門,「學軍你扶著紅玫進屋,過會兒再去還車。」
眼見人家忙活了起來,李旦媽忙往後頭讓了讓,滿面笑容的道:「你們忙,你們先忙著,等回頭安頓好了,我再去你們家看大胖孫女。哎喲,這丫頭長得可真好看哈哈哈哈哈。」
說罷,她目送小夫妻倆慢吞吞的進了屋,轉身走出樓道,留下了一長串杠鈴般的笑聲。
「笑得可真難聽,還好我孫子膽兒大。」唐嬸兒讓小夫妻倆進屋,她自個兒在關門之前,沖著門外啐了一聲,這才關上門,抱著襁褓進了兒子兒媳那屋。
彼時,唐紅玫已經在床上半躺下來了,身上還蓋了一床薄被,見婆婆抱著襁褓進來,忙伸手去接。
「你躺著,我給你放邊上。」唐嬸兒並沒有把大孫子給兒媳,而是小心翼翼的擱在了床邊上。他們這屋的床不小,這會兒只唐紅玫一人躺著,身邊空出了老大一塊地兒。
唐嬸兒安頓好孫子后,掃視了屋內一圈,很快就把嫌棄的目光落在了兒子身上:「你還待這兒做啥?還不趕緊把車子擦擦,給人家送還回去?去啊!」
許學軍忙轉身出門,臨了又回頭欲言又止的看了過來。
「出生證擱外屋飯桌上了!你記得先去領奶粉,再去領棉花,咱們今年的新生兒都可以領三斤新棉花呢,記住,是新打的棉花,別叫人給糊弄了。還有,戶口本也要趕緊上,你想好你兒子叫啥了不?」
「我想的是閨女名兒……」許學軍弱弱的提醒親媽,不止您老人家一個人誤會了,所有人都覺得唐紅玫這胎是閨女。畢竟,酸兒辣女,還有肚子形狀啥的,都清晰的表明這是個丫頭片子。
唐嬸兒一個眼刀子甩了過去:「先把能辦的趕緊都辦了,這事兒回頭再說。」
許學軍趕緊走人,很快屋裡就又只剩下了婆媳倆,並一個睡得昏天暗地的胖小子。
胖小子是真的胖,連接生的護士都說,少有長得那麼胖的。主要是這年頭物資奇缺,哪怕會上醫院待產的都是家境不錯,能吃得像唐紅玫這麼好的,也寥寥無幾。當新生兒普遍都是四五斤大小時,這個足足七斤重的胖小子,確實十分的惹眼。
唐嬸兒再度走到床邊,伸手解開了大孫子的襁褓,又從角落裡搬出早先收拾乾淨了的小搖籃,把準備好的小褥子小被子,讓他舒舒服服的躺裡頭。
「你說咋會是個小子呢?」直到把大孫子安頓好了,唐嬸兒還是有些不敢置信。天知道她昨個兒衝進產房裡,看到一個肥嘟嘟的小子咧著大嘴蹬著雙腿不停的哭鬧時,內心有多迷茫。
說句實在話,當奶奶的就沒有不喜歡親孫子的,問題在於,這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啊!
要是早知道會是個大孫子,她何苦費那麼大的勁兒跟人家換這麼多顏色鮮亮的料子?胖小子穿啥不成呢?黑色灰色褐色咋都成,偏現在等待他的卻是大紅粉紅桃紅艷紅……
太絕望了!
唐紅玫默默的看著她婆婆從迷茫到不敢置信,又從不敢置信到深深的絕望,她是真的想安慰婆婆,於是她憋了半天,只勸道:「媽,我下回生閨女。」
「這是你說了算的?」唐嬸兒並沒有受到安慰,反而更沮喪了,「就算下回生閨女,那現在咋辦?我大孫子要穿粉嫩嫩的小衣裳?回頭我漂亮孫女要穿她哥哥穿舊了的小裙子?」
好像是有些不太妥當。
本來就不大會安慰人的唐紅玫,在認真的思考了片刻后,決定老老實實的閉嘴。橫豎兒子乖得很,她作為尚在月子里的產婦,還是閉上眼睛睡覺吧。
好在,唐嬸兒也是隨口抱怨兩句,眼見兒媳困了倦了,她把搖籃擺擺正,轉身出門去了。
剛走到外屋沒一會兒,就聽到有人小聲的敲門,雖說音量是不大,可還是叫她緊張了一下,趕緊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門前,拉開門制止:「別吵吵,我兒媳睡覺呢。」
來人倒是熟人,當然不是剛碰過面的李旦媽,而是素來跟唐嬸兒交好的周大媽。
周大媽心道,看來外頭人猜得不錯,這老姐姐還真是死鴨子嘴硬,原先是一口一個大孫女咋咋好,這不真得了個孫女,還是沒崩住?不過再一想,這老姐姐對兒媳還是不錯,就算孫女不合心意,小日子倒也不會差。
還真別說,周大媽挺了解唐嬸兒的,雖說最關鍵的部分出了錯,可總體來看,倒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正確的版本應該是,就算心心念念的大孫女變成了胖小子,唐嬸兒依然會對兒媳好的,連帶孫子也是。就是吧,心裡有點兒氣不順,老覺得是街坊鄰里連同親眷們一起聯手忽悠了她。
好氣啊!!
真要說起來,比起氣別人,唐嬸兒更氣她自個兒,原先覺得自個兒挺牛氣的,沒想到叫別人隨便一忽悠,就直接給忽悠瘸了。
周大媽是個好性氣的中年婦女,見老姐妹一臉的不高興,也依舊笑著:「我剛買菜回來,要不要勻點兒給你?今個兒菜農那頭有苦瓜,我瞅著像是剛從地里摘的,買了仨呢,要不?」
「苦瓜好,苦瓜降熱去火!」唐嬸兒勉強擠出了個笑來,卻反而把周大媽嚇了個夠嗆,索性自家一個都不留了,全勻給了她。
及至唐嬸兒付了買菜的錢,周大媽才語帶小心的勸著:「老姐姐,我聽李旦媽說,你得了個漂亮孫女?」
「哪漂亮了?賊丑!」唐嬸兒面對李旦媽是沒好氣,對她好姐妹還是有耐心的,把人讓進屋裡,又把苦瓜抱到廚房裡放好,出來時滿口抱怨,「不光賊丑,還是個孫子!」
周大媽恍然,看來她老姐姐是真的氣狠了,誰叫那娃兒不單賊丑,還是個孫子呢?
「我特地換了那麼多鮮亮的料子,費了多少布票,貼了多少臉面?……我跟你說,別信那啥老話說,老話說『酸兒辣女』,我兒媳懷孕就沒饞過一點兒酸,盡吃辣了,結果呢?盡瞎扯!」
「這不是剛出生的孩子都那個樣子,瞧瞧你家學軍和他媳婦兒,長得多俊兒呢,等回頭養傷個十天半月的,一準兒白胖好看。」周大媽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可一時半會兒的還沒反應過來,只下意識的安慰著。
等等,孫……孫砸?!
周大媽恍恍惚惚的離開了,因為太過於茫然,連菜籃子都忘在了唐嬸兒這邊,還是後來還了自行車的許學軍被差遣著又往樓上跑了一趟,順便幫著證實了他媳婦兒生的確實是個胖小子。
重點不是胖,而是個小子。
不提其他人得了真實情況后的反應,單說隔壁的李家,知曉自個兒鬧了個大烏龍,李旦媽氣得揪住二桃的耳朵好一通叫罵。偏生,隔壁家的產婦和新生兒都是個心大的,睡得噴香,完全沒有丁點兒被打擾的跡象。
更湊巧的事情還在後頭,李家這邊上午才鬧了一場,當天晚上,約莫剛過飯點,李旦媽就又陪著笑臉敲響了隔壁家的門。
又是唐嬸兒開的門,且一開門她就看到了李旦媽那格外假的笑容,弄得她好懸沒忍住把門板再拍回去。
「唐姐……」李旦媽不知道她差一點點就要慘遭毀容了,只徑自笑得一臉倒霉樣兒,「我有個事兒想要拜託你。」
隔了有些時候,唐嬸兒先前的不忿也漸漸平息了下去。主要吧,她這人比較能夠接受現實,亦如二十年前她男人工傷過世,她雖然難受得很,可還是堅強的站了起來,並且早早的給自己和兒子做好了一應打算。
所以說,不就是想好的大孫女變成了胖孫子嗎?雖然還是好氣,但除了平靜的接受,還能咋地?
到底是幾十年的老街坊了,唐嬸兒把李旦媽引進了屋裡,紅糖水是別想了,白開水還是可以倒一杯的。
「啥事兒啊?」
李旦媽雙手捧著裝了大半開水的搪瓷缸子,既不喝也不開口說話,就這麼呵呵呵的假笑著。還是唐嬸兒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主動問她,她這才勉勉強強的說了起來:「這不是……唐姐,你也是當媽的,這當媽的不就盼著兒女們好嗎?」
「別介,用不著拐彎抹角的,直說就行。」
「就是我家二桃的婚事,我娘家親戚給介紹了個人,就下半晌那會兒,我領著二桃去瞅了瞅,瞧著也還行。」李旦媽一臉的為難,扯東扯西了好半天,才總算說到了點子上,「唐姐你肯定認識那人,他叫許建民。」
唐嬸兒愣了一下,定了定神才想起李旦媽說的這人是誰。
還真別說,她確實認識許建民,不單認識他本人,跟他爹媽,尤其是他那個牛逼的媽,簡直就是熟得不能更熟了。明嘲暗諷那是別提了,當面撕擄的次數也不少,最後更是吵了個天崩地裂,基本上就已經到了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
簡單的說,許建民就是許學軍的堂弟,也就是許父親弟弟的兒子。
如果說,唐嬸兒和許建民那個媽最初僅僅是妯娌之間的矛盾,那麼後來隨著許父的意外身亡,唐嬸兒直接跟許家那頭徹底鬧崩,算下來已經有二十年沒有任何來往了。
既然是那家的話,情況就再明顯不過了。
「是建民那孩子呀……」唐嬸兒大概猶豫了有那麼三秒鐘,在良知和看鄰居倒霉之間,她到底還是選擇了自己的良心,「你要只是問建民咋樣,這個我不好說,那孩子小時候看著挺好的,大了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就是他那個媽喲,你打聽打聽就知道了,嫁人是一輩子的事情,可得仔細想清楚了。」
李旦媽僵著臉謝過了唐嬸兒,一出門就啐了一地。
「呸!什麼想清楚,我看你就是嫉妒我家二桃嫁得好。許家咋了?我看許家挺好,這門婚事我還就非成不可了!」
……
第二天,李旦媽喜氣洋洋的告訴街坊鄰里,她家二桃要訂婚了,跟縣政府的許幹事。
唐紅玫二姐只覺得自己終於熬出頭了。
娘家姐妹仨,她一貫都覺得自己主意最正,能耐也比姐妹大,瞅瞅兩眼一蒙胡亂嫁人的大姐,再瞧瞧好命嫁到城裡卻跟個麵糰子似的三妹,她覺得自個兒咋樣都得把日子過得火火紅紅才對。哪怕不說別的,她娘家弟弟還小,到時候自家日子過得好了,也能拉拔弟弟們一把。
偏生,她自打過門以後,肚子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眼瞅著小叔子們一個個娶了媳婦兒,雖說還沒開懷,卻也叫她急得不得了。畢竟,這都快三年了,她別說兒子了,連個閨女都沒有。
好在總算這回有了好消息,剛開始她還不敢相信,等篤定沒問題了,這才告訴婆家人。正好不久之後就是過年,她撫著尚未顯懷的肚子,頭一次拎了像模像樣的年禮,回了娘家。當然,這一次她男人也跟著來了。
安慰了眼圈泛紅的娘家媽,她又同姐妹聊了起來。這大姐嘛,其實日子確實不差,畢竟個性立得住,又有兒子傍身,除卻家裡窮得叮噹響這一點外,旁的確實沒啥不如意的。因此,她只管拉著三妹叮囑了又叮囑。
唐紅玫也是好脾氣,確切的說,在大部分情況下,她是對人不對事兒的。橫豎她二姐也是關心她,甭管說得有理沒理,聽著也就是了。這以前她還沒出嫁前,因為兩家隔得近,隔三差五的還能碰著面,可就眼下這個情況來看,只怕一年到頭也就見那麼一兩回面了。
「……我知道你脾氣軟,以前在娘家裡,前頭有姐姐後頭有弟弟的,叫你硬氣也不可能。可嫁出去了就不一樣了,你呀,還是得抓緊時間趕緊懷個孩子,有了兒子這腰杆子才能硬,千萬別學你二姐我,也別聽媽的。」
有些話,早先唐紅玫她二姐也不好說,畢竟她這個當姐姐的都沒孩子,哪有底氣說妹妹?就她娘家媽那樣兒的,翻來覆去就那些話,讓她們脾氣軟和點兒,別跟婆婆鬥氣,要孝順,要勤快,要打落牙齒和血吞。
甭管二姐說了啥,唐紅玫只一味兒的笑著,既然應承也不反駁,就跟尚未出嫁前一模一樣。
她二姐瞧著她那軟和樣兒,又來了氣:「你說你……老話說,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這當婆婆的,哪會真的對兒媳婦兒好?她現在哄著你疼著你,那是指望你給她生個大胖孫子。你看我婆婆,她得了仨兒子,也抱上了大孫子,不照樣對我這個沒開懷的兒媳婦兒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你婆婆統共就一個兒子,你住得離娘家又遠,要不抓緊點兒,回頭保不准她怎麼蹉跎你呢!」
唐紅玫心知她二姐還真是在婆家吃了不少苦頭,畢竟要是沒親身經歷過,也不能說出這些話來。只是,她雖然瞧著脾氣軟和,這心裡還是有數的,因此只說:「二姐,你的意思我明白,我記著呢。」
「記著就好!」
眼瞅著二姐還要繼續說,唐紅玫忙拉過大姐:「我婆婆跟大姐說的一樣,都說年後政策要變。這要是真的放開了家禽養殖,日子倒是能好過多了。」
很顯然,這個消息二姐還不知道,雖說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天大地大都沒有肚子里的孩子大,可她還是耐不住細問了起來,唐紅玫趕緊趁機閃人。
二姐太能說了,她還是進灶間幫娘家媽幹活去吧。
彼時,唐媽已經在灶間里忙活起來,雖說家裡的仨閨女都嫁出去了,可唐家的人口原就不少,加上唐家爺奶都是住在這邊的,每到逢年過節時,幾個叔叔家裡都會來人,看看長輩,幫著做些活兒,湊一起熱鬧不說,也能省下不少花銷,畢竟聽說過自帶口糧的,沒見過連油鹽醬醋都一併帶了的。
唐紅玫過來時,灶間的活兒已經好了大半,唐媽本來不想讓閨女幹活,可架不住唐紅玫手腳利索,還沒等唐媽制止,她已經捲起袖子,熟門熟路的摸著活兒,亦如未出嫁前一般。
「你二姐同你說了啥?我說她也是的,孩子還沒生下來呢,誠安還在呢,她也不避著點兒。」
誠安就是她二姐夫,全名叫江誠安,雖說兩家挨得挺近兒的,可唐紅玫就沒瞧見過他幾回,反正每次都能叫他尋著由頭不陪媳婦兒回娘家。這真正的由頭大傢伙兒心裡都清楚,就是看破不說破罷了。
見三閨女只埋頭幹活不吭聲,唐媽又道:「你呀,在娘家倒是用不著這麼勤快,難得來一次,去屋裡歇著不好嗎?只記得,可別聽你二姐亂說,哪有兒媳婦兒跟婆婆對著乾的道理?她那是被欺負狠了,我瞧著你婆婆人和氣得很,不難相處。」
二姐讓別聽媽的,媽又讓別聽二姐的,偏兩邊還都是為了她好,弄得她哭笑不得又旁的法子,只能繼續笑著矇混過關。
幸好,她媽沒二姐那麼精明,見她點了頭,就沒再揪著這事兒不放。
唐紅玫總算鬆了一口氣。
其實,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很多事兒本就不能一概而論,拿別人的經驗套在自個兒身上,天知道能把日子過成啥樣兒。
在娘家用了一頓午飯,又被家裡其他人拉著說了好些話,想著冬日裡太陽下山早,唐紅玫和許學軍不敢多耽擱,趕緊話別離開。
跟他們一道兒離開的,還有大姐和大姐夫。不過,因為兩家並不順路,等出了生產隊,他們就分頭走了。
走出一段路后,唐紅玫還下意識的回望了一眼,心下略微有些惆悵。
上次回門的感觸還不深,畢竟那會兒她才剛出嫁不久,別說對縣裡的生活還不習慣,就連許學軍,於她而言也是個陌生人。可這一次,她就清晰得感覺到了,自己已經從自家人變成了客人,甚至連隔房小堂妹在她娘家都比自己更像個主人。
就這樣吧……
因為天冷路滑,小夫妻倆走得並不是很快,等回到縣城裡時,已經是夕陽西下了。
正月里的街面完全沒了往日里的熱鬧,更別提這會兒時間已經不早了,一路走回家,端的是安靜異常。而累了一天,唐紅玫也沒心思弄吃的,簡單的下了半鍋麵條,又燒了熱水,好一番洗漱了一番后,早早的上床歇著了。
……
又一天後,倆人一道兒往唐嬸兒娘家趕。
算起來,這還是唐紅玫頭一回去許學軍他姥家,臨出門前問明白了,才知道他姥家其實離得並不遠,同一個縣城的,就算一個在城南一個在城北,也就這麼點兒路。
唐紅玫奇道:「既然離得不遠,早先媽怎麼沒帶我去瞧瞧姥他們?」
按著道理,新媳婦兒進了門,定是要叫兩邊長輩都瞧瞧的,尤其是許家這邊的。偏早些時候,唐嬸兒絕口不提,唐紅玫到底年輕沒經歷過事兒,又忙著適應縣裡的生活,一時半會兒的真沒往那方面去想,甚至還下意識的認為,可能兩邊長輩都離得遠。
許學軍遲疑了一下,仔細琢磨了措辭,這才邊走邊簡單的把事兒說了一遍。
總結一下就是,兩邊的關係都不好。更確切的說,許學軍他奶家已經徹底撕破了臉,老死不相往來的那種,而他姥家則維持了點兒面子情,反正平時能不碰面就不碰面,要不是年前他姥病了一場,只怕唐嬸兒正月里都不帶去拜年的。
至於原因,歸根結底就是許學軍他爸的工作。
許爸是在上班期間出了意外,廠子里當時發了一筆不算少的撫恤金,另外也保留了車間工人的位置,並且原先的房子也仍叫他們母子倆接著住。可以說,廠子里已經仁至義盡了,畢竟那場意外許爸本人也有責任。
可許家爺奶卻不這麼想,兒子沒了,總該賠償吧?錢要,工作也想要,畢竟他們又不是只有這一個兒子。於是,矛盾就這樣出來了,不過最終還是唐嬸兒獲得了勝利,賭咒發誓這輩子不嫁了,只守著兒子過日子。就這樣,兩邊鬧翻了。
至於唐嬸兒娘家那頭,只能說早先兩邊就互看不順眼,那頭的意思是,你男人都沒了,趕緊把兒子丟給婆家,趁年輕趕緊再嫁一回。至於許學軍,終究是老許家的孫子,還能苛待了不成?
鬧來鬧去,許家這邊是徹底不來往了,唐家那頭一開始也彆扭,可最後到底是心軟了,尤其自打十年前許學軍頂了他爸的位置,在廠子里上班后,家裡的日子一下子好過了很多,兩邊又恢復了正常的來往。
從城南一路走到城北,唐紅玫就聽許學軍磕磕絆絆的講了個大概,其實多半還都是她腦補出來的,畢竟就許學軍那個表達能力,能說個大概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聽完全場,唐紅玫就一個想法,她還是繼續當她的乖乖兒媳婦兒吧。
殊不知,唐嬸兒娘家姐妹早就在翹首以盼了。對於同胞姐妹這些年來的遭遇,她們曾羨慕過也曾同情過。如今,她們都娶了兒媳婦兒,且全都當上了奶奶,就等著看唐嬸兒這個新鮮出爐的兒媳婦兒了,並「殷切」的祝福她早日抱上孫子。
然後,她們就看到了一個低眉順眼的「婆寶」兒媳婦兒。
——在家裡婆婆最大。
——聽婆婆的話一準兒沒錯。
——工資婆婆拿著,票證婆婆收著。
唐嬸兒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兒,她的娘家姐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在對方眼裡看到了滿滿的不敢置信。
這女娃兒真的是唐嬸兒的兒媳婦兒?不是她失散多年的親閨女?
每個月月初,必然是全家上陣搶購各種物資,那幾天辛苦歸辛苦,一日三餐倒是豐盛了不少。到了月中,終於該意識到要節省了,就開始扣扣索索的減少菜色飯食。就算這樣,很多人家也是撐不到下個月月初的,因此很多地方都有「借糧」的習慣,沒到二十五日這天,就可以提前去糧店支取下個月的糧食,當然只能是糧店,其他地方那是不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