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新生

白小辛感覺自己嘴被用木棒撬開，灌進來一勺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腥膻苦澀的味道瞬間在口腔里蔓延，白小辛掙扎的想吐出來，卻被噁心到直接昏厥過去。

那個進來的雜役照例等著地上那人嘴裡的東西流進去又去挖下一勺，餵過三勺之後也不管亂糟糟的環境，兀自拎了桶關門出去。

只留下了一群鬧哄哄的黑鬼蠅跟這個半死不活的鬼為伴。

老闆都說了，這傢伙死在門口晦氣的很，也不值當救，索性用馬糧吊著一口氣兒罷了，等過兩日換貨的獵戶來了，一併拉著丟到深山裡便是了。

可也真是奇怪了。

這麼劣等的馬糧居然都能讓這個鬼鬼體重新凝實起來。

那雜役一邊絮絮叨叨的嘀咕著，嫌著自己接觸將死之鬼的活計晦氣，一邊拎著桶去喂馬。

白小辛醒了再昏迷再醒，重複了不知道多少次，身上終於漸漸有了力氣。

這樣日復一日的流程他似乎已經熟悉了，那些腥臭的東西被灌進去，他甚至能通過細微的吞咽幫助自己快些逃過這種折磨。

這天，白小辛終於成功睜開了眼。

陌生的身體再度一點一點獲悉操作的能力。

經過這一次之後，白小辛對於鬼體有了不同的認知，鬼體，真的只是身體而已，它可以以不同的形態存在，不如說成是冥界每一隻鬼都具有的神通，而真正的靈魂也是被具化的，神識，思維乃至於記憶，都存在於命魂之中，具體外現則是靈魂火焰。

鬼體虛弱到一定程度之後，命魂沒了能夠依附的驅殼，便只有消散於這個世界一途。

白小辛吃力的扶著地面做了起來，黑鬼蠅嗡的一聲一鬨而散。

一個個豆子似的小東西靠著蠻力撞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帶來一陣一陣摻雜在麻木中的生疼。

感知也隨著徹底清醒而漸漸復甦。

這裡應該是一個廢棄的柴房，旁邊的地面上堆了幾捆乾巴巴的黑木柴，這些黑鬼蠅倒不知道是什麼滋生出來的，亂糟糟的在白小辛周圍飛做一團。

白小辛下意識的合了合嘴巴，後知後覺的感覺嘴裡似乎有什麼東西。

他側身吐到了一旁，橘黃色的液體中還有著一隻已經死了的黑鬼蠅，黑鬼蠅登時一擁而上，跑到了他吐的那口東西上，噁心巴巴的扒作了一團。

......

看來是那人餵給他的滿是腥氣的食物招來的這些東西。

白小辛坐在地上緩和了片刻，扶著一旁的柴火垛有些費勁的站起了身子。

按照記憶里聲音傳來的方向，他摸索著走到柴房門口，試探的推了兩下。

門是鎖死的。

白小辛有些頹然的後退了幾步坐在地上，反正眼下他是清醒的，又沒什麼別的事情可以做，他索性開始反思起自己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來。

從枉死城入獄之後，他做的所有事情，似乎都是沒帶腦子做出的決定。

大抵從來沒有被相信的鬼騙到那麼慘過，連帶著他對於整個冥界都沒了什麼好感，再加上睡覺時候的不順，白小辛真覺得繼續活下去沒什麼意思了。

答應逃獄，跟沈萌萌一起逃跑，固然有安慰她的心思，在他心裡，想的更多的卻是不負責任的放縱。

甚至當沈萌萌發生意外的時候，他更是沒有帶腦子去做事了。

他害死了一個鬼，一個真心待他的妹妹。

他甚至因為恐慌忘記了思考，這時候有個指引他行動的聲音，白小辛感覺自己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只有聽從那個聲音的指引，毫無自己思索的死鑽牛角尖，甚至他根本沒能理解那個聲音要教給他的到底是什麼。

白小辛正在反思的時候，屋外傳來落栓的聲音，緊接著屋門被猛地推開，血色的光線在屋內曼延，白小辛有些不舒服的眨了眨眼睛。

「媽呀！」那拎著桶一臉不耐煩邁步進來的雜役見著自己多日喂的鬼突然活了，還在那邊瞪大了眼珠子盯著自己，登時嚇的倒退了一步，被門檻絆著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木桶里腥臭的粘稠物潑了一地，房間外的臭味登時超過了柴房內的味道，那群黑鬼蠅登時蜂擁著涌到了外頭。

白小辛也起身朝著外面走了出去。

那雜役暈頭轉向的坐在地上，睜開眼便看到一群黑鬼蠅劈頭蓋臉的朝他撞來，登時嚇的他又是閉嘴又是閉眼。

等了一會兒卻沒有絲毫感覺，睜開眼睛卻發現那群臭蟲已經都趴在地上大吃特吃了起來。

剛稍稍放心，又看見屋子裡那具認定必死的鬼居然就這麼大搖大擺的走了出來？？

「等等！」似乎剛剛毫無形象跌倒在地的人不是自己一樣，那雜役站起身後，十分囂張的雙手叉腰堵在了白小辛面前。

「我們老闆救了你，你卻害他今日又損失了一桶馬糧，難不成你還想就這樣離開！」

白小辛眼神微凝，原來是馬糧。

挾恩圖報么？他垂在身邊的手微微攥緊，他幾時受過這等侮辱，好笑，他還記得自己昏迷前聽到的那些話，若是他稍微能挪動半點兒，也不會就昏在這家店前。

若是好意救他也就罷了，可觀其行為，這些天分明就是放他在這兒等死。

他在冥界活了這麼久，從未聽說過馬糧能補充鬼力的，說是這個什麼破店救了他，真是好笑。

他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變化，白小辛猜想可能跟他之前半個多月有關神力的嘗試有關。

能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白小辛剛剛靜心感受了一下，他現在的身體，似乎已經不是完全的鬼體了，即使現在看上去像是鬼體凝實的狀況，可體內能夠調用的鬼力，卻並不多。

那道自稱為鼠神的聲音他也無法再聯繫上，眼下自然也沒人能為他解惑。

白小辛現在虛弱的過分，可堵在他身前的這隻鬼，卻極其蠻橫的直接拽住了他手腕，他試著掙了幾次，卻怎麼都無法掙開，反倒是手腕被拽的生疼。

「那你想怎麼辦。」白小辛挑眉看向他。

「不是我想怎麼辦，而是我們你想怎麼辦。」那雜役仍舊氣勢洶洶的狠握著白小辛的手腕，像是要攥斷一般，「老闆好意救你，你卻打翻了老闆的馬糧，你得賠！」

白小辛氣極反笑，「我根本都未曾碰過。」

「馬糧就是因為你才翻的，休要狡辯！」那雜役一邊說著，一邊拽著白小辛往前院去，「怎麼處置你，等見過老闆你自然就知道了。」

白小辛再度氣悶自己毫無反抗能力，他甚至覺得自己現在的力道甚至不如一隻女鬼，掌心的印記還在，他卻無法再將鬼嬰召喚出來，只能任由著這個雜役將自己拽著，在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里，跌跌撞撞的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