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遇險

6.遇險

三月的江南,柳色新新,鶯飛草長,連雨都纏綿如絲。

丹陽城外是燕軍駐地,營外壁壘分明,營中竟然有序,黑地燕字旗在微風中輕輕飄揚。

前日剛打了一場勝仗,將士們士氣高昂,都覺凱旋在望。

主帥營帳中卻是一片愁雲慘霧。

「殿下如何了?」副將吳陔步履匆忙地走入帳中,壓低聲音問守在榻邊的丁先生。

丁先生無奈地搖搖頭,伸出蒼老乾枯的手,抖抖索索地把床前帳幔掀起一角。

燕王梁玄雙目緊闔,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兩手端正地擺在胸前,胸膛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如果仔細看,能發現左手手背上有一條細細的黑色,蛇影一般蜿蜒至袖口。

吳陔摘下頭上的戰盔,重重嘆了口氣:「丁先生博學多識,竟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何種邪門毒物嗎?」

吳陔是個急性子,同樣的問題來來回回不知問了幾遍,丁先生知他秉性如此,並不介懷,仍是耐心作答:「老朽見識淺薄,不知世上有此奇毒,實在慚愧。」

吳陔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嘴快又說錯話了,再看那丁老翁一夜之間又添了不少白髮,原本炯炯的眼睛此時像是蒙上了一層陰翳,不似平日那般老奸巨滑,倒像個平常老者,不由惻然:「丁先生莫要自責,要怪就怪那下毒之人心思歹毒,叫人防不勝防。」

丁先生搖搖頭:「都怪老朽大意了。」

梁玄這次南下,一路上遇襲遇刺是家常便飯,這回不過五六個死士,身手也是平常,燕王殿下壓根不放在眼裡,和數名親衛砍瓜切菜一般將他們解決了,只可惜原本打算留的活口在半路上莫名暴斃。

梁玄也不以為意,只是命人將死士的屍體捆起來掛在馬上,待回了營中叫大夫查驗。

他毫髮無傷地回到帳中,還和沿途的將士們頷首致意,誰也看不出什麼異樣。

誰知當夜就出了事。

先是兩個親衛相繼身亡,先毒發的那個受了點輕微的刀傷,另一個則只是搜身時觸碰過刺客的屍首。待眾人發覺事有蹊蹺,燕王殿下已倒在帳中不省人事。

丁先生聞訊匆匆忙忙趕到帥帳,一摸燕王的脈門便知凶多吉少。

其實燕王殿下能保住一條命已是匪夷所思。事後他仔細查驗燕王帶回來的死士屍首,才發現此人渾身上下浸透劇毒,竟是個誰碰誰死的毒人。

按理說這毒又凶又急,頃刻之間已經入了心脈,那侍衛不過搜身時碰到毒人的肌膚就不治而亡,燕王殿下手背上不慎濺了一滴毒血,竟然保住了性命,丁先生是怎麼都想不明白,只能感嘆,天潢貴胄大約有真神護體,命就是比常人大些。

「殿下何時才能醒轉?」吳陔沒頭蒼蠅一般在帳中來回踱步,「好在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將士們都蒙在鼓裡,可殿下遲遲不露面,時間一長總免不了軍心動搖。」

「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有勞吳將軍勉力支撐十日,十日之內,老朽若是找不到解毒之方,便以死向殿下謝罪。」丁先生苦著臉道。

他估摸著燕王這狀況最多撐個十來天,以死謝罪當然是說說的,可主公一死,他這謀臣生涯也就走到頭了,最好的下場也就是滾回老家種地。

「先生言重了。」吳陔瓮聲道,心說燕王死了咱們全玩蛋去,要你這條老命有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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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剛跟他科普過大氣層的知識!

董曉悅目瞪口呆地望著頭頂的大窟窿,來不及腹誹燕王殿下的科學素養,就聽見天邊傳來「嘎啦嘎啦」的響聲。

董曉悅心道不好,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只見頭頂藍天以窟窿為中心,迅速綻開無數道縱橫交錯的裂紋,接著震耳欲聾地一聲炸響,碎成蛋殼一樣的天空裂片紛紛墜落。

與此同時她腳下的土地開始震顫,原本方圓不足一里的空地突然暴長,片刻長成了一望無垠的草原。

董曉悅本來還指望著靠那些大樹遮擋一下,這下子全沒了指望,她只好靠著極速飆升的腎上腺素左閃右避。

冷不丁有個東西砸中了她的腦袋。那東西「呱」地叫了一聲跳到地上。

董曉悅定睛一看,竟是只碗口大的蛤.蟆,稀罕的是那蛤.蟆穿著一身紅衣裳,腦袋上還頂了一朵絹花。

蛤.蟆轉過頭瞪了她一眼,高聲罵道:「大膽刁民!」

董曉悅張口結舌的當兒,蛤.蟆已經撒開四條腿開始狂奔,身後還跟著一串戴高帽穿綵衣的小蛤.蟆。

千瘡百孔的天空不斷往下掉東西,從飯碗、水缸、銅盆、痒痒撓之類形形色.色的日用品到整座三進帶花園的大別野應有盡有。還有各種她見過沒見過的動物,一落地就撒丫子跑。

不一會兒天空中開始啪啪往下掉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士農工商、和尚道士、太監宮女,應有盡有。

這些人大多是古代裝束,有穿金戴銀的,也有荊釵布裙的,還有身披鎧甲騎著戰馬的,全都高聲叫嚷著朝一個方向狂奔。

董曉悅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時不時有人被掉落的東西砸中倒地,化成一股青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董曉悅不知道他們要跑到哪裡去,莫名其妙地混在隊伍中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感覺自己在參加一場深井冰的嘉年華。

跑著跑著,隊伍前面突然有人顫抖著聲音喊道:「太陽!太陽!」

董曉悅本能地抬起頭,只見原本掛在天邊的太陽劇烈顫抖起來,尖嘯一聲,突然變作一隻金色大鳥,俯衝著一邊盤旋一邊灑下無數火星,不一會兒就成了熊熊的燎原之火,霎時哀鴻遍野。

董曉悅已經徹底放棄了在這深井冰的世界里尋求邏輯,所以當一大片汪洋從天而降的時候她已經淡定了。

滔天巨浪像城牆一樣壓來,鳥太陽收起翅膀一頭栽進海水裡,呲地一聲熄滅了。

狂風在耳邊哨子般呼嘯,大地轟然四分五裂,熾熱的岩漿從裂縫中噴濺出來,和冰冷的海水翻攪在一起。

接下去的事情董曉悅就記不太清楚了,只覺自己像個骰盅里的骰子,被搖來晃去,眼前不時掠過各種畫面,耳邊是震天的濤聲,交雜著一聲聲凄厲的哀嚎。

然後轟地一聲,一切又復歸寂靜,董曉悅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熟悉的手機鬧鈴聲把她從睡夢中喚醒。

回來了?!董曉悅一個激靈,驚喜地睜開眼睛,周遭一片黑暗,只有手機屏幕閃著冷冷的幽光,漂浮在不遠處。

董曉悅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剛一觸到冰涼的機身,手機就消失了。

四周突然亮起來,「哐啷」一聲,一個鐵籠子從天而降,把董曉悅罩在裡面,一大群面相古怪的獨腿猴子里三層外三層把籠子圍得水泄不通,正對著她垂涎三尺。

「哈哈!抓住她了!」一隻猴子尖聲細氣地叫道。

它把前爪伸進籠子里戳戳董曉悅的臉頰,吸溜了下口水,捏著尖細的嗓子對同伴說道:「怎麼樣,吃了她吧?」

話音剛落,周圍一陣窸窸窣窣的騷動,猴子們開始竊竊私語。

「真的可以嗎?」

「貘知道了怎麼辦……」

「對,對,貘會殺了我們的……」

「先吃了再說!瞻前顧後會死的嘻嘻……」

「吃了她,吃了就會好的……」

「我先發現她的,我要吃耳朵,脆骨嘎嘣嘎嘣的……」

「看著一把年紀了,肉有點柴吧……」

你才柴,你們全家都柴!董曉悅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第一隻獨腳猴子一臉為難地搔搔頭,眼珠骨碌一轉,對董曉悅說:「我們可以把你撕成一片一片,放在火上炙得外脆里嫩,然後蘸著甜醬吃掉嗎?」

「當然不行!」董曉悅大怒,這種事情適合跟食物商量嗎?

最可恥的是,她還聽餓了。

「啊!如此……」那猴子遺憾地撓了撓頭,遺憾道,「那就只好剁成一段一段的煲暖鍋啦嘻嘻嘻……」

群猴唧唧喳喳地附議,笑得花枝亂顫手舞足蹈,顯然不知道啥叫臨終關懷。

為首的猴子「咔噠」一聲打開鐵門上的掛鎖,五六隻猴子一擁而入,七手八腳地來扯縮在角落裡的董曉悅。

董曉悅死命地蹬著腿掙扎,可那些猴子力大無窮,爪子像鐵鉗,三兩下就把她制服了。

逃過了天塌地陷、颶風、岩漿和海嘯,最後竟然淪落到被一群猴子吃掉!

董曉悅悲憤交加的時候,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悶雷般的咆哮。

猴子們立即鬆開爪子:「不好!老虎來了!」

群猴一陣騷動,吱呀亂叫著四散奔逃。

董曉悅眼前一道炫目的白光閃過,忍不住覷了覷眼,等眼睛適應過來,才看清楚原來是頭白色的老虎,雪白的皮毛暈著月華般的光芒,漂亮得讓她呼吸一窒。

老虎一揮爪子,把一隻跑得慢的猴子甩到半空中,然後用藍瑩瑩的眼睛打量著董曉悅,邁著優雅又傲慢的步子,慢慢地向她靠近。

作為資深外貌黨,董曉悅覺得被一頭盛世美顏的老虎吃掉總好過喂一群猥瑣又變態的猴子。

老虎走到她身旁,伸出爪子勾住董曉悅的腰帶,輕巧地把她提起來甩到自己背上,走出鐵籠,平地一躍,劃出一道銀白色的弧線。

董曉悅下意識地伏低,抱住老虎的脖子,感到身下虎軀一震。

「山魈,吃人,不好。」老虎說道。

這低沉的聲音莫名熟悉。

「呃……燕王殿下?」

老虎甩了甩尾巴:「老虎!」

董曉悅不知怎麼聽出了一絲傲嬌:「行行行,老虎殿下,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貘,」老虎殿下惜字如金,「去見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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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快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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