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可憐的小腦袋
車子徐徐滑出去,沒走幾步,剛剛倚在牆上仰面看天的老者,竟然瞬間不見了。馬年並沒在意,只是下意識地又朝不遠處的那個歌者望去,只一眼,那個埋在破衣堆里的小腦袋的模樣,又一次深深映入眼帘。
也不知是錯覺,還是小腦袋真的看見了車裡的馬年,小傢伙忽然揚起皮包骨頭的小胳膊,望著這邊無力地晃了晃。
「停——」
黑車司機嚇了一跳,本能地一腳剎車,隨即又驚又怒地回頭道:
「哥們,你不要一驚一乍的好嗎?這兒是繁華鬧市,一不小心就會出事的!」
「少廢話,」馬年摸出十塊錢扔到座位上,一頭鑽出去。
重新來到歌者旁邊,這時他已經收了吉他,一臉疲憊,腦袋靠在牆上,兩眼無神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聽見腳步聲,他定睛看了一眼走來的馬年,隨即撐起身子嘶啞著嗓子道:
「先生是要聽歌嗎?隨便點,二十、不,十塊錢一曲。」
馬年沒有馬上開口,而是盯著睜開眼睛的歌者,端詳了好一會兒,方才蹲下身來,摸出錢包,指了指小腦袋道:
「他是不是有病,很嚴重嗎?但不管如何,你是他哥哥,至少也應該帶他去醫院瞧瞧是怎麼回事,如此皮包骨頭。」
歌者慘笑一聲,低頭看看小腦袋,然後喃喃搖頭道:
「他呀,他也是一個可憐蟲,幾個月前我在深夜的街邊撿到的。送了幾次,都沒有送出去。只要一到福利院或者這樣的機構,他就緊緊抱著我的脖子不撒手。手都快掰斷了,後來乾脆就沒人敢收他了。從此,我們就相依為命了。不過,你也看到了——」
說著,他指指地上的飯盒道:
「我連自己都養不活,再帶上他,而且還是一個病秧子,我也沒辦法。每天能混到一碗飯吃,而且一口也不少他的,我已經覺得我很偉大了,呵呵。」
原來是這樣。
馬年一下子沉默了。
良久,他打開手裡的錢包,將裡面的錢全部掏出來,悉數放入小腦袋旁邊的衣堆之中,剛要說話,就聽一個聲音驀然從旁邊響起:
「小兄弟,不要同情心泛濫,被騙上當喔。這樣的新聞可不少,很多好吃懶做,喪心病狂的人,專門拐騙一些童男童女,將他們的腿腳打斷或者弄殘,然後帶著他們四處博取同情,招搖撞騙,很多人都中招吶!」
馬年回頭一看,不覺一怔。
說話之人,竟然還是那個令人奇怪的老者,他不是突然走了嗎?
這時,歌者氣得滿臉通紅,虎地起身,指著老者哆嗦道:
「你不要為老不尊,血口噴人。好,你說我是騙子,你打電話馬上報警,我正好解脫了!」
老者瞄他一眼,沒有絲毫動容,望著馬年繼續撩撥道:
「不過,小兄弟,如果你的錢多的沒地方花,偶爾被騙一下,倒也無妨。吃一塹長一智,總好過沒有善心善舉的那些騙子和無恥之徒。」
馬年看一眼侃侃而談的老者,忽然心有所動,隨即嘴裡淡淡道:
「我不是一個有錢人,甚至可以說在不久前我也是需要別人救助的可憐蟲。機緣巧合,我現在掙了一點錢,既然看見了,幫幫人,那是理所應當的。至於騙不騙的,人人都長著眼睛呢。」
「不錯,不錯,呵呵——」
老者忽然莫名其妙地一笑,倒退幾步,望著馬年,隨即一個轉身,消失在圍觀的人群中。
「你還不走,拿上你的錢,走吧,我們就是一個騙子!」
歌者似乎余怒難消,馬年不以為意地搖搖頭,看向已經嚇壞了的小腦袋道:
「他到底什麼病,或者撿到他時有什麼紙條沒有?」
歌者一屁股坐下,閉眼道:
「你想多了,以為看電影嗎?他什麼病,我怎麼知道,只知道撿到他時還沒有這麼瘦,然後是越來越瘦,鬼知道有一天他會瘦成什麼樣子!」
馬年嘆口氣,知道自己頂破天能夠做到的,也就拿點錢出來而已。
想要像這個歌者一樣,將一個病孩帶在身邊,怕是想都不敢去想,更別說這樣去做。
不由得,他對眼前這個歌者,露出一絲髮自內心的尊重。
「還是想辦法送他到福利院吧,這是正途。對了,能請教一下你的大名嗎?」
「庄雷,朋友們都喊我雷子!」
大概也明顯感覺到馬年不斷釋放出的善意,這個自稱庄雷的歌者,語氣終於緩和下來,嘆氣點頭道:
「我也是一直這麼想的,看看再說吧,實在沒轍了,我也只能狠心一巴掌拍暈他,直接交給ZF,然後一個人繼續上路,就輕鬆多了。」
馬年也是無可奈何地點點頭,沉默半晌,隨即寫了一個電話號碼遞過去:
「剛你也聽到了,我不是一個有錢人,而且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我只能做到這些。把他送福利院吧,越早越好。萬不得已時,可以打這個號碼,再見。」
說完,馬年起身,擠出人群。
走了沒幾步,幾個人便跟上來,嘴裡不停糾纏道:
「哥們,剛剛我錢包被偷了,能不能資助一下買張車票?」
「好心人呀,我生病幾年,沒錢看病,幫一下吧!」
「兄弟,我要求不高,給一百塊吃口飯行嗎……」
馬年黑下臉,剛要說話,一雙溫軟的手臂便環繞上來,將一對高聳的胸脯直接貼在身上,媚眼橫飛地哼哼唧唧道:
「帶我走呀哥哥,我功夫超好的,要不我們試試好不好啦……」
「好好好,你們都跟我來。」
馬年一眼掃到幾名巡警,正沿街向這邊走來,於是作勢就要帶著這幫人往那邊迎過去。結果,再一轉眼,頓時連個人影都跑光了。
回到公寓,樓下門衛瞅瞅他,嘴巴張了張,卻最終一個字也沒有說。
見狀,馬年心裡更有數了。
電梯升到9層,一張紙條赫然貼在自己的門上。
「你好,我們都忘了問彼此名字,只好知人不具了。這是我手機號碼,最後一個數字不寫出來,是不想被無聊人看到輕易騷擾。既然你是那什麼節目參選者,想必猜得出來吧,回來給我電話。」
現在的女子,都這麼喜歡玩智力?
馬年盯著紙條,神遊了半晌,最後還是一把撕下,開門進家,然後將它準確扔進廢紙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