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和尚
弱不禁風的廟門被重重推開,一魁梧的身影滿嘴的污言穢語,罵罵咧咧的走了進來,大雨雖停,但混著水汽的寒氣還是翻湧而入,吹得地上熄滅的火堆黑灰飛揚。
李漁縮著腦袋小心翼翼的向外打量,進廟的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大和尚,闊口怒目,滿臉濃髯,宛若是寺廟門前護法的怒目金剛,兇悍之氣撲面而來,手裡拿著一黝黑缽盂,一身濕漉漉的寶衣袈裟,已經全部貼在身上。
一個和尚罵別人禿驢,已是荒唐,更何況這和尚滿口的污言穢語,媽個巴子,李漁雖然是初來乍到,於世事所知不多,但心思活絡,心裡暗道「這人雖然是個和尚,但觀其言行絕非善類,多半是個兇悍的大盜匪類,還是小心為妙。」
小心呼吸,一動不敢動,李漁心底正暗暗琢磨,忽得那大和尚,身形一錯,亮出了掌法的起手式,低喝一聲「是誰?」
李漁心底一驚,還以為自己被大和尚發現,匆匆看了一眼,卻見那大和尚雙目瞪圓,死死的盯著廟角的兩具屍體。
他走進小廟,正好看見那一僧一道對坐而逝的屍體,這大和尚也是謹慎,此刻天邊初白,但廟內昏暗仍瞧不真切,雖然兩具屍體一動不動,但他還是慢慢一步一步的上前,以防被人暴起偷襲。
走到近處,借著東方晨曦的淡淡白光,大和尚自然看得出這兩人早已死去多時,神情一愣,先是不信,繼而聲如雷鳴般興奮狂笑。
「哈哈!!媽了個巴子的!兩個老賊,竟然同歸於盡了?反倒是便宜了老子!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哈哈!!!」
三步並兩步快速上前,急忙的蹲下身子在老和尚身上摸索,不過多時,大和尚臉上的笑意變更加濃烈,伸手粗暴的把的袈裟撕開,從老和尚僧衣下暗袋內扯出來一個物件。
借著微弱的光線,李漁看見那是一烏黑的金屬鐵盒,巴掌大小,看不出絲毫的奇異之處。
「哈哈!了空禿驢!太乙門的雜毛,你爭了這麼久,到頭來這東西還不是落在老子手裡!這寶貝,合該老子得到!哈哈!!」
大和尚小心翼翼的把盒子捧到眼前,蒲扇般的大手,宛如老流氓撫摸妓女的酮體般,手指輕輕的從鐵盒的表面慢慢劃過,留戀不舍的在手中把玩。
咧嘴瓮聲大笑,此刻他心中興奮,真氣激蕩,聲出丹田,宛如炸雷,只震的廟內土石簇簇灑落,李漁耳膜欲裂,忍不住的哼哼一聲。
「還有隻小老鼠……」
大和尚瞬間醒覺,搶起上前,飛起一腳,砰的一聲,就將那有兩百斤重的供桌踹翻出去,手掌一撈,就將供桌下的李漁抓了出來,喝道:「媽巴羔的,給老子滾出來!」
他這一爪看似簡單,實則乃是修鍊多年的手上功夫,精妙的很,即便很多江湖好手都未必能夠躲閃,更何況是李漁這個沒練過一天武的門外漢。
「大師傅,饒命!大師傅,饒命!」
被大手扣住後頸脈門,李漁頓時只覺得四肢酸麻,全身無力,此刻若再不想辦法,非的被這大和尚一爪抓死不可,急忙扯著嗓子叫嚷。
「嘿嘿!原來是個小禿驢!」
大和尚得了寶物,此刻心情正佳,況且他自看得出,這小和尚身上只有點粗淺的拳腳底子,連品級都未入,自然不放在心上,隨手將他丟下,問道「小禿驢,躲在桌下,意欲何為?」
李漁的腦子本就靈活,大和尚這話一出口,他腦中敏銳的抓住了關鍵「這惡和尚不知道我是了空的徒弟!」
一顆心忍住異常的跳動,李漁臉上做出滿臉的驚慌失措,手足無措的連連擺手「大師傅明察!小僧外出化緣,途經此地,因雨大迷路,才進這廟中躲雨的…這兩位尊長…兩位尊長的死,跟小僧沒有關係啊…」
李漁此刻灰頭土臉,兼之這具身體的長的五官端正,滿臉小受模樣,讓人心中已經不由的相信了三分。
驚慌失措的惶恐模樣,讓大和尚不由得好笑,說道「你既是和尚,那是在何處出家?師父又是哪一個?方丈又是何人?」
「在此往東三十幾裡外法華寺!」李漁臉不紅心不跳,滿臉誠摯,毫不猶豫的快速回答道「我師父法名悟空,法華寺的方丈是玄奘法師,那可是這方圓幾十里,最有名的法師。」
他說的誠懇,提到玄奘法師,更是一臉崇拜,大和尚雖沒聽說過法華寺的名字,但心裡已經信了幾分,想來也只是個鄉下野廟,並非江湖勢力,他本就不是本地人,不知道倒也並不奇怪。
大和尚模樣兇悍粗獷,但也是粗中有細,心底仍不放心,一把扯過了空的屍體,獰笑道「我知這兩人的死與無關!你來認認,你認得他么?」
李漁吃了一驚,一時心虛,還道他破自己謊話,當下強做鎮定說道「這位大師慈眉善目,想必是一位有道高僧!並非法華寺僧人,小僧並不認得!」
大和尚一直盯著李漁眼睛,即便再高明的騙子,說謊話的時候,眼神也會有片刻的不自然,見他眼中雖有慌亂,但卻並無半點悲愴,只當他是害怕死人,心底頓時放鬆。
只是他又怎麼能想到,這十五六歲模樣單純的小和尚,能夠這樣的冷靜和心思,又哪裡能察覺異樣。
「咕咕…」
肥碩的肚子里突然巨響翻騰,大和尚輕功比兩人差了幾籌,足足冒雨追找了一夜,此刻寶物入懷,心思放鬆,這才感覺到腹中飢餓無比,咧嘴笑嘻嘻說道「小和尚,你既是外出化緣,身上可有吃食?給我弄些吃的,大師父重重有賞,有沒有肥豬?」
李漁眨巴了一下眼睛,果然如他猜測一般,張口就要吃肥豬的和尚,能是什麼好和尚。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李漁雙手合十,連連念經,故作慌亂的說道「出家人持佛門戒律,怎麼破戒吃葷,大師父,這裡西去十五里,有好大一座市鎮,大師父想吃什麼有什麼,去那便可。」
李漁自知自己的斤兩,這大和尚膀大腰圓,二頭肌比自己的腰都粗,聲如驚雷,武功必定不俗,想要從他眼皮底下開溜,絕非易事,更何況還要帶著老和尚的屍體。
只希望信口胡編能暫時騙過他,使他自去尋找吃的,自己便可趁機開溜。
「什麼狗屁佛門戒律…」大和尚把濕漉漉的寶衣袈裟脫了下來,露出一身結實的疙瘩肉,把玩著鐵盒,不爽的擺了擺手說道「你去給我找些吃的來,有酒有肥豬最好,否則殺只雞鴨也成。」
李漁忙不迭的連連點頭,嘴裡「哦哦」答應,只要走出這裡,他自然便可趁機開溜。
至於了空老和尚的屍身,大和尚已經得到寶盒,怎會在意屍體,只須他半天不回來,他耐不住飢餓,自會去尋食物。
此刻,廟外已經大亮,他前腳剛剛走出破廟,身後大和尚就不耐煩的追問道「小禿驢,老子腹中飢餓,你多久能回來?」
「很快的,一會兒工夫就回來了。」李漁隨口的點頭附和,突然背後風聲微動,眼前黃色虛影閃過,拍拍兩響,左右雙頰上各吃了一記耳光。
幸好大和尚只道他是個不會絲毫武功的和尚,下手不重,李漁腳下一個踉蹌,心底吃驚,以為自己漏出什麼馬腳,道:「大師傅…這…這是為何?」
同時腦筋快速轉動,既識破了,那該如何才能保住小命。
只聽大和尚嘲弄怒道「你身上可有銀錢?這裡幾十里之內並無人煙,又怎能即刻便回?哼,小禿驢給我說老實的,到底想什麼?」
李漁聽他憤怒質問,心底反而是鬆了口氣,急忙的堆出一臉的慌張,結結巴巴的說道「小僧……小僧……見了大師父害怕,想逃回寺去。」
大和尚哈哈大笑道:「怕什麼?怕我吃了你么?」
一提到這「吃」字,肚子里頓時咕咕直響,更加餓得難受,他早已在廟裡到處尋過了,半點可吃之物也沒有。
突然,大和尚眼中露出凶光,向李漁上上下下地打量,咧嘴獰笑問道「小和尚,你可知道,這世間什麼肉最好處嗎?」
被大和尚詭異的目光盯著,李漁只覺得渾身發毛,止不住的打了個冷戰,不等他回答,大和尚便又自顧自的說道「這世間最好吃的肉,便是人肉!」
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大和尚滿臉回味的咧嘴笑道「人肉滋味本來不錯,人心人肝更加好吃,眼前現成有一口豬在這裡,還費事找什麼吃的?」
李漁見他目露凶光,就已經暗叫不妙,此刻一聽他說完,這和尚竟然要將自己煮了吃了,心底更是暗暗叫苦「奶奶的,既然如此,我也只有跟你拼了。」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斤兩,拚命之後,一定被殺,殺了之後,自然還是被大和尚吃下肚。
只見大和尚雙眼凶光大熾,嘿嘿獰笑,邁步走來「小禿驢,你前生幾生修到,竟能拿大和尚的腸胃作棺材,拿大和尚的肚皮作墳墓,福緣深厚,運氣當真不壞!說不定就此往西天極樂,豈不善哉!」
李漁見他一步步逼來,一張醜臉越顯得猙獰可怖,也是一步步退縮,此刻拚命是死,坐等也是死,進退皆是絕境,饒是他腦子活絡,一時間也想不出法子來。
「嘿嘿,只可惜你這小和尚太素,吃起來滋味一定不好。」不滿意的搖頭擺腦,大和尚又看看兩具屍體「這兩個老傢伙,死去多時,又都是一身排骨,沒法,只好拿你將就著對付一頓了。」
一伸手,抓住了李漁的左臂,他一身武藝都在雙手,手掌宛如鐵箍,李漁又哪裡能掙脫的開,想到要給這惡僧活生生地吃下肚去,實是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