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寂靜之地

待飛船降落後，圓球機器人T-1就開始分析周圍的大氣數據。林語注意到它完全不用接觸到外界，只通過簡單的掃描就可以確定艙外的大氣成分。

【氮80%、氧19%、氬0.93%、二氧化碳0.04%、氖0.0016%，除氧氣濃度偏低外與希瓦格大氣相似。空氣中無對人體有害的未知病菌顆粒，引力約為希瓦格的110%，氣壓穩定在1.07個標準大氣壓，可以脫離宇航服行動。】

林語摘下事先準備好的宇航頭盔，對眾人說道：「我們撿到寶了，這裡完全適合作為下一個人類的定居點，出艙取樣吧。」

眾人降下底部甲板，順著它一直走到黑色土壤面前。

林語先是長吸了一口來自外星球的新鮮空氣，隨後頗具紀念性地邁出左腳，在這顆全新未知的外星球上邁出了人類的第一步。

「這是我個人的一小步，卻是人類的一大步。」林語自言自語道，歇爾特問他這是什麼意思，林語笑著搖頭道：「沒什麼沒什麼。」

這些與生俱來就擁有著高智商的希瓦格人是絕對不會明白，在他們之後百年的人類是經過多少次失敗多少次努力才成功脫離地球的束縛，帶著人類來到月球這個近到不行的鄰居的身上，並插下了文明的標記。

林語發現腳下所踏的土地極為鬆軟，於是蹲下直接用手抓了一抔。歇爾特連忙制止道：「危險，艦長！」

林語笑著搖頭，隨後將黑土放到T-1的面前，說道：「你能分析出它的成分么？T-1？」

從全息屏上的投影可以看出T-1正皺著眉頭努力處理著面前黑土的信息，從它的眉間射出錐形掃描藍光，在林語手心走了個來回。隨後T-1回報道：【有機物9.8%、富含植物生長所需的氮磷鉀等元素，是理想的植物種植地點。】

「可以啊林語，這下我們要發大財了！」歇爾特拍拍林語的肩膀誇讚道，但林語此刻卻高興不起來。他納悶道：「既然這裡那麼適合養育生命，那為什麼看起來還是一片荒地廢土呢？」

「這樣正好，沒有外星生物，也沒有外星文明。」歇爾特回答道，「一切我們人類都可以獨佔，也沒有人會跟我們搶，多好！」

「希望如此吧.......」林語抬頭看著碧藍色的天空喃喃道。

在調查完土壤成分后，為了得到第一手水源調查情報，眾人開始向五百米外的湖泊前行。

亞當這時來到林語的身邊，詢問道：「艦長，為什麼我們不直接將母艦開到這顆星球上，然後立刻就開始殖民呢？」

林語對此笑道：「亞當，殖民和打仗可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概念。我們現在在一顆完全不熟悉的星球之上，要提防任何可能出現的情況，不能就那麼隨意地拿船員的生命來冒險。我們現在做的工作都是殖民前所必須的調查工作，等到確定這顆星球擁有殖民潛力之後，才會大張旗鼓開始殖民工作。雖然調查過程是很無聊的啦，不過這也是我們的工作不是么？」

眾人在湖邊開始取樣，亞當在百無聊賴之下散步走到了湖邊一座山的山腳下，在那邊他發現了一個洞口，洞呈現倒「L」型，在相對容易進入的洞口走到底之後，便是近乎垂直（80度）於地面深不見底的深淵。

亞當看了看四周，並沒有人發現他已經接近洞穴了，於是在洞旁撿了一塊石頭，走進洞穴將其扔進深淵當中。亞當舉起手電筒往下照，只見小石子加速下落，逐漸消失在視野當中，最後從底下很遠的地方傳來一聲「哐當」的聲音。

亞當只覺得毛骨悚然，於是便離開洞穴，重新回到湖邊。

夜晚，大家在湖邊支起帳篷，哈帕爾沒有圍繞它旋轉的衛星，一到晚上也就自然沒有額外的光照（也就是地球上通常所說的月光）。倒是漫天的星辰和懸停在高空與他們保持垂直同步的希爾維艦身的光芒為他們提供著微弱的照明，眾人躺在各自的透明帳篷內靜靜地看著遠在外太空的希爾維號，儘管希爾維與他們相距很遠，但它停在空中依然像一朵巨型雲彩那麼大，依舊偉大而壯觀。

「睡不著？」歇爾特來到篝火旁的營帳，林語正躺在一旁的涼席上仰望著星空，歇爾特問道。

「啊是你啊，」林語半坐起身說道，歇爾特坐到他身邊，雙手撐地也跟著看向星空。

「思念家鄉么？」歇爾特問道。

林語點點頭，嘆息道：「是啊......」

「哪個家鄉？希瓦格還是地球？」

林語看向歇爾特，嘴角上揚道：「廢話，當然是地球......我在希瓦格上呆的時間還沒有在希爾維里呆的時間長呢！」

「是啊，」歇爾特嘆息道，「其實希瓦格很好玩的，也有風景秀麗的溪流峽谷，你沒在那裡定居真的很可惜。」

林語搖頭道：「就算我想定居，議會也不讓的吧？他們巴不得我們趕緊找一顆星球分擔母星上的資源，才不會給我休息的機會呢！而且你懂得，我這人也閑不住。如果要我放棄艦長的身份，重新融入到大城市當中當一個普通的市民，我想我應該也很憋屈的吧（笑）」

「沒想到你和我一樣，」歇爾特用砂鍋大的拳頭輕輕打在林語的肩膀上說，「我這人除了打仗以外一無是處，也對其他的事情不感興趣。只要有任務，我歇爾特就有存在的意義；反之要是一直讓我賦閑在家，我也遲早會發瘋自殺的。說來也很諷刺，當初我是想著保衛和平才選擇入伍參軍，結果突然一段時間天下太平了，自己內心反而空落落的。」

「正常，」林語回答道，「每個人都要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如果這個社會已經不需要自己了，那麼就會感受到難以忍受的失落，進而產生不好的想法，例如自殺或者更加極端：變成擾亂社會秩序的罪犯和草菅人命的恐怖分子。歇爾特，在地球上，在我的祖國曾經有一位偉人說過：『人之初，性本善。』你同意這句話么？」

歇爾特搖搖頭說：「真這樣的話，世界上就沒有壞人了。」

林語則點頭說道：「我同意他說的話，我認為人之所以會變成壞人，極大部分原因都是因為外部條件導致，來自社會壓力，或者自己不再被需要的痛苦。這些迫使他們尋找出路。假如沒有旁人伸手相助，就會誤入歧途，並在歧途之中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隨後在不斷作惡的過程中得到成就感，這種成就感再迫使他們繼續作惡下去，進入死循環。」

林語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想象一下，歇爾特。假如有一天，當世界太平，你身為軍人被社會徹底拋棄，無論你到哪裡都沒有你的容身之處。你能保證你不會拿著手上的武器去傷害他人么？你能保證你不會因為自身價值無法得到肯定而怪罪社會，進而危害社會、破壞秩序么？」

歇爾特被林語說得陷入沉默，隨後林語站起身子，俯瞰著身前大片平原，感慨道：「這裡也真夠寂靜的，大晚上的連聲蟲鳴都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