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江湖上誰能饒過誰
摸了摸自己泛著紅暈的臉,黃苓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發燒,於是她立刻到柜子里翻出藥箱,主動吃下了葯。黃苓從小到大是最討厭吃藥的,通常能扛過去就絕不吃藥,但這次不一樣,唐姿柔在等她,她必須生龍活虎地去守著唐姿柔醒來。
而此時,在另一個幫會裡,一個小馬仔也已經將這個消息告知了老大江威豹。
原本還臉色難看的江威豹一下子來了精神,他拍案而起:「之前沒搞成興炎,那我們明天就去跟她們玩玩!」
在一旁的宋華有些沉不住氣了,他緩緩站起身,淡淡地說:「老大,兩個丫頭已經夠慘了,就別再去搞她們了,她們都已經離開興炎了。」
「宋華啊,宋華!慘?你別忘了,就是這兩個丫頭做掉了翔哥,我就是要興炎不好過,搞垮他,屯門的場子就都是我們的了。」江威豹不屑宋華的婦人之仁,他倒不似前任老大宋龍翔狠辣,但也絕非善類。
宋華無力辯駁,只能拂袖離場,他的個性倒跟駱虎有些相似,雖然身為黑道幫會之人,但也絕不做為人不齒的行徑。
「阿發,明天你跟我帶著兄弟去!」江威豹指著旁邊的彭瞬發說。
仇古西局話事人彭瞬發向來是一個沒什麼主意的人,自然順從老大的一切指示。
「搞什麼人家丫頭啊,要搞就去搞興炎現在的老大田尹!做這種小動作,靠!」東局話事人鍾濤也憤憤離去,他個性雖衝動,但也習慣做光明磊落的事。
江威豹故作鎮定,但心裏面怒火中燒:一個個滿口的仁義道德,都不是能辦事的貨色,有本事去興炎把場子搶回來啊!
察覺到微微滲出的火藥味,繼任的北局話事人凱弟畏畏縮縮地給江威豹端上一杯茶:「大哥,別生氣,喝茶,喝茶。」
啪地一聲打掉了凱弟遞過來的茶杯,正愁無處瀉火的江威豹低吼道:「喝什麼喝,自己人都管不了,還喝個屁!」
「大哥,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凱弟畢竟資歷尚淺,有些驚魂甫定。
這時,彭瞬發走上前來勸慰:「他們幾個向來是這樣的,老大你別往心裡去。」
表面上雖然消去了火氣,但江威豹心裡卻似萬蟻噬心般難受,他最憎惡那一口一句的仁義,他自以為如果跟宋華、鍾濤一樣如今也輪不到自己坐上這個位子。
浮沉在這個俗世,除了犧牲與死亡,道義又能帶來什麼?更何況生在這黑道上,選擇了道義,也不能擁有萬世流芳的美名,於此,犧牲與死亡又有何意義。
本來還可以平淡地過往殘生,可自從再見黃苓之後,田尹就再也無法控制壓抑了很久的情感,他的心似乎在寸寸撕裂,有多愛,就有多痛。田尹並不是一個嗜酒的人,但現在,他除了喝醉,再也找不到宣洩的出口。
那日,黃苓的冷漠歷歷在目,像足了一把鋒利的匕首插進田尹的心臟里,痙攣抽搐,悲痛似血液般湧出,之後便是無盡的冷,刺骨嚴寒。
咕咚咕咚喝下一瓶伏特加,醉到死他也不後悔,只是眼角的淚早已風乾。
不知阿飛是何時來到他的身邊,他搶奪下田尹手中的酒瓶,不曉得他在氣什麼:「好了,尹哥,別再喝了!」
對阿飛言語中的憤怒不以為意,田尹猶如一灘無藥可救的爛泥:「你別管我,還給我!」
「既然放不下大小姐為什麼不跟她解釋?你為了她一手撐起興炎,她知道嗎?一年前,你差點死過幾次,看看你臉上的刀疤,那一刀差點砍到你的脖子上,你差點就掛了!」阿飛是真的在乎他這個大哥。
頹廢地睥睨了阿飛一眼,田尹似乎無動於衷:「你不懂,還給我。」
「我不想看到你再這個樣子,如果你不敢,我去幫你跟大小姐解釋清楚!」阿飛氣沖沖地摔碎手中的酒瓶,正準備往外沖。
如同頭頂一個霹靂,瞬間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清醒,田尹突然站起身撲過去阻擋住阿飛,一股悲戚從心底噴涌而出,禁不住鼻子一酸。
「解釋什麼啊!我到底是騙了她!她最恨別人欺騙她!你不了解她,只要她認定的事,無可撼動!我以為我以前是在做正義的事,可是,我錯了,我傷害了她,傷害了所有人!」田尹像一頭野獸一樣發泄著鬱結,他恨極了自己。
眼前的田尹,是阿飛不想看到的樣子,他總能感受到田尹心底的痛。阿飛從來沒有佩服過任何人,卻是打從心底敬佩著田尹,他從沒有見過像田尹這般重情重義的人。
「也許大小姐想要一個真相呢,我相信大小姐還是愛你的,過去的大小姐是一個真性情的人,喜怒哀樂都是表現在臉上的,可現在的大小姐冷得讓人毛骨悚然,這不是真的她,所以我想,她其實心裡放不下你……」阿飛緊抓田尹的雙臂對他說。
真相,世界上又有幾個人能真正接受得了真相,真相是會給人帶來撕心裂骨的疼痛的。
田尹涌動著雙眸凝視著阿飛的眼睛,聲音嘶啞:「連我都不敢輕易觸碰的真相,她會接受得了嗎?什麼都不重要了,我只希望她能過得好好的——」
突然間,阿飛也陷入了沉默,他是很希望田尹跟黃苓能和好,但他也知道黃苓無法輕易撫平傷痛,他知道田尹隱瞞的真相會是極其殘酷的。每個人都會畏懼未知的傷害,阿飛也不確定真相不會給黃苓帶來滅頂之災。
時不時的偷偷看一眼田尹,阿飛很想窺探他的內心世界。
也許藏的東西太沉重了,終於忍不住,田尹再次打開了話匣子:「你這麼晚過來,不會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吧。」
一語被驚醒,阿飛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有些懊惱:「對呀,我是過來告訴你,明天下午唐姿柔做手術,如果成功,她就能醒過來了。」
「哦,阿柔也夠苦的了,希望她能好起來。」田尹只說了這麼淡淡的一句。
阿飛睜大眼睛:「就這樣?你不過去嗎?」
田尹苦苦一笑:「她們都夠苦的了,還是不要去打擾她們了,你派幾個兄弟暗中盯著,確保沒有意外就好。」
「我要是你呀,一定拼了命也把她給追回來,尹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慫了。」阿飛小聲嘟囔了幾句,替田尹不甘心卻又不敢讓田尹聽見。
不是田尹不愛,而是田尹沒有信心去追回愛,也許還不是時候,也許永遠都沒有契機,邊緣線上掙扎的人生,大概是命中注定的殘局。
一切都井然有序地進行,所有的設備都確保能運作,三點四十分,袁佳樂也準時接到了Dr.Spinson並將他帶到了姿仁診所。雖然Dr.Spinson對於即將手術的地方有些驚訝,但專業的他並沒有提出什麼異議。
田柯提出進手術室幫忙,對待醫學工作十分嚴苛的Dr.Spinson竟然破例答應了,這令他身邊的助手十分不可置信。
霎時間的闖入,楚博的火急火燎打破了姿仁的小平靜,她身後隨她緩緩漸入的正是靜如止水的黃苓。黃苓不像楚博,倒像是胸有成竹地迎接即將恢復意識的唐姿柔,這次她是下了重注的,若天不遂人願,她會毀滅了現世。
雖心有芥蒂,但楚博還是瞥了袁佳樂一眼,趾高氣揚地問:「開始多久了?」
西裝筆挺的袁佳樂擁有天生的風度,他不急不緩地悠悠回答:「快一個小時了。」
一想到當年尋找到唐姿柔時鮮血淋漓的場景,楚博就恨得牙痒痒,任何一個十六歲的孩子看到那樣的場景對心靈都是巨大的衝擊。
「如果柔姐姐好不了,我就殺了你。」楚博有著與生俱來的狠勁,心頭恨起來就有嗜血的衝動。
黃苓感覺到楚博心頭的異樣,她按住了楚博的肩膀,說:「阿柔會好起來的。」微微擺了擺頭,黃苓不希望楚博釀出暴力的衝動,她一直認為楚博還小。
剛剛平息的氣氛,卻又被袁佳樂攪亂。
袁佳樂一直沒有忘記過心底的愧疚:「如果Dr.Spinson治不好阿柔,我賠她一條命。」
「呸,你不配,你賠不起柔姐的命!」楚博差一點就要衝上去狠狠揍袁佳樂一拳。
黃苓攔住了楚博的脖子,卻平靜地說了一句更殘酷的話來:「她要是死了,你便不可以死,我不希望你打擾到阿柔,阿柔她最不想見的就是你。」
心頭一沉,袁佳樂垂下了頭,他自知她們不明白他對唐姿柔的愛,也自知一切皆由他的愛引起,可畢竟傷害已經造成,他一直在全力彌補,他只需要唐姿柔給他一個彌補的機會,哪怕唐姿柔起來要了他的命。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動,大家都陷在肅穆的沉默中,各自站在一邊,全部低垂著頭,各懷心事。
「喲,這是在幹嗎啊?小學生罰站哪!」故意揚起的怪調打破了這沉重,江威豹帶著人闖入了姿仁診所。
聽到這般動靜,黃苓像個謹慎的豹子,迅速地阻擋門口,比誰都像個漢子:「你來幹什麼!這裡不歡迎你!快滾出去!」見此狀,楚博也跟到黃苓身側。
本就是故意為之,江威豹又豈會乖乖聽她黃苓的話:「誰在裡頭?唐姿柔那個臭丫頭嗎?睡死了兩年,還治什麼治,給她一個了斷好了。」
被人踩踏了禁忌,黃苓兇狠了眼神,散發著寒光:「你要是敢亂來,我就跟你拚命。」這一字一句,是黃苓咬牙切齒說出的,言語間的狠勁,讓人不寒而慄。
「聽見沒有,滾出去!」楚博一個箭步衝到黃苓跟前,替她驅趕不速之客。
故意尋釁的人自然不會乖乖就範,江威豹手下的兄弟毫不客氣地掄起手臂推開了楚博,一個小丫頭,從未將她放在眼裡。
「去,去給我把手術室裡面的人都給弄出來!」戲謔的口吻,卻隱匿著狠毒,江威豹含笑的眼睛埋藏著血腥的氣味。
笑裡藏刀,江威豹內心卻大浪翻騰:今天,我定要玩弄死你們兩個受傷的羔羊,我要你們兩個為當初翔哥血債血償。
就在這時,感覺到事有不妙,袁佳樂高聲驚呼:「來人,快進來保護我們,韓進,快報警。」
仇古的小弟見袁佳樂這動靜,立即拔刀相向:「找死呢,你這是!」
雙目不曾移動,黃苓的手就已經緊緊抓住那隻砍向袁佳樂的手,她語氣仍然波瀾不驚:「我再警告你們一次,別逼我。」
江威豹再也抑制不住一腔恨意,語氣不再掩飾:「現在你沒有興炎兄弟跟唐姿柔那丫頭護著你,我看你能夠多少能耐!」
顯然的,江威豹小覷了黃苓,但在這關頭,黃苓並不想要輕易擴大衝突。
眼中泛著潮熱,黃苓一字一句說得清楚:「我不准你打擾阿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