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破繭
鳳儀宮的浴間幾乎是整個皇宮中最奢侈的,浴池面積大約百尺見方,由輕紗圍住,四個角落還置放著四顆雞蛋大小、價值連城的夜明珠。此時宮人們剛剛換好熱水,池面上霧氣瀰漫,在夜明珠和輕紗的襯托下,空無一人的浴間看起來如夢如幻。
不過此時的我卻少了欣賞這樣的佳境的閒情逸緻,隨著凌御極走進來后,便忙著服侍他寬衣入浴,同時還要承受他意向不明的注視所帶來的強大壓力,在他終於坐入浴池后,我著實鬆了一口氣。
服侍他沐浴這種事情我不是第一次做了,在我沒有懷上筠兒之前,不知道多少個夜晚里,我們曾在這裡分享最無間的私密。即使沒有太多心的交流,但我熟悉他的身體,一如他熟悉我的身體一般,剝除了世間最尊貴的身份,我和他也只不過是一對夫妻,所做的也只不過是世間所有夫妻會做的事情。
只可惜,我和他畢竟不平凡,身為帝王,他永遠不需要別人懂他,而身為帝后,我永遠不能阻止別人分享我的丈夫,所以這尊貴的身份,仿若厚厚的宮牆,阻隔了我們的心,也扼殺了我們之間發生任何故事的可能性。
不是不明白他對我的好、他對我的寵,作為一個永不言愛的君主,他所給我的已經是他所能給的極限,可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我,一方面對他的眷寵心生依賴,一方面卻無法滿足於這種只寵不愛的給予,說到底,矛盾卑鄙的那個,是我自己而已。
對他,我總是有著幾分歉疚、幾分畏懼,究其根源,應該也是我的這種矛盾生成的。
這也是為什麼今早我可以淡然冷對凌御霄的責問,卻因他的知情而驚懼愧疚。畢竟,他現在是我的夫君,即使以愛為名,依然無法掩蓋我背棄了和他之間神聖盟約的事實。
亂……我犯的一個又一個錯營造了怎樣的一種亂啊,每個人都被纏在其中,打成了一個結……讓每個人的心也都亂了。
一邊想著這些,一邊除衫,我卻突然感到腰一緊,被他直接拉下了水,他大手隨即用力一扯,我的褻衣從肩膀滑下,露出了雪白無痕的身體,他眼眸一深,抱我跨坐在他的腿上,沒有任何前戲的,直接進入了我乾澀的緊窒。
雖然在浴池裡有水可以緩衝潤滑,我還是感到了撕裂一般的痛苦,忍不住痛叫出聲,想運功把他推開,卻被他一手制住,只能無力的隨著他起伏,感受著他澎湃的怒意。
我今天已經低頭了太多次,再也不想求饒,所以只是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一聲不吭的承受著下體傳來的一陣陣激烈的疼痛。
他在想什麼?這也是他對我懲罰的一部分嗎?以這種方式來報復我的背叛嗎?可我為什麼連恨他的念頭都提不起來,心裡好像只有種輕鬆的感覺,因為從此以後,我再不需對他歉疚。
我的下唇被自己咬出了血,他卻在這時狠狠吻上了我的唇,將那鮮血盡數飲下。他已經恨我到要生飲我的鮮血了嗎?
幾乎以為這無盡的痛苦要維持到天荒地老的時候,他終於喘息著在我體內射出了生命的種子,然後把我的頭壓到他的肩上,慢慢的平靜下來。
他從我的身體里退出來后,卻出乎我意料的,沒有揚長而去,而是近乎溫柔的幫我清洗下體的狼藉,然後把我抱回到寢宮的床上,運功化解我的紅腫。
我木然的任他擺布,卻始終想不通他為什麼會這樣對我,若是恨我,如此粗暴的對待我之後,就應該甩袖而去,將我送進冷宮,從此不再見我。可他粗暴過後,又要如此溫柔,讓我差點以為他是最體貼的情人,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我為什麼完全看不明白。
"已經是時候讓你從仙界回到人間了。"許久之後,他側躺在我身邊,好聽的聲音淡淡的響起,說出的話卻依然讓我不甚明了。
我迷惑的望進他的眼,看到的又是一汪深潭,波瀾不興。
"剛才是我失控了,但我不會說對不起。"他沉聲肅顏說道。
這似乎是我頭一次聽到他用"我"來稱呼自己,是否代表他是以一個男人而不是一個帝王的身份來跟我講話的呢?
"因為你實在飄忽了太久,明明不是蠢人,卻做下了這等蠢事,你這樣子,怎樣讓我將筠兒交給你照顧?"
飄忽了太久?我嗎?什麼時候開始的?
"謝弘死後,你就開始心不在焉,可那時因為你身體虛弱,又懷著筠兒,所以我任你悠遊世外,希望你心情平和,就如我所承諾你的,保護你,到你生下孩子。可是朕錯了,放縱你、寵你過度的結果,竟然是你到現在還未能恢復清醒,到現在還未能認清你作為一個母親、一個守護者所面對的現實和責任。"
他有些疲倦的閉上眼,"晏影,你真是太令朕失望了。"
"現實?我不明白皇上說的是什麼現實?"我真的糊塗了。
他睜開眼輕哼,"你不是蠢人……事實上你已經是朕見過的最聰明的女人之一,很多事情只是你自己不願意去想。"
看了我一會兒,他輕嘆,"也好,今天既然已經開了頭,朕就擾人好夢到底吧……其實你心裡應該清楚,以你今時今日的地位情況,想遠走遁世,是絕無可能的了。你這一生,恐怕註定會與權勢糾纏不清,就算你自己放手,也只會落得任人魚肉的下場,卻依然脫離不了權勢的控制。"
聽著他這話,我心中一直想維護的什麼東西似乎突然碎掉了,我努力的想把它拼合起來,卻怎樣都拼不好。
不對的,凌御極錯了,我可以的,嵐會帶我走的,他答應過我的,他從不會對我失信。
混亂中,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自己心裡的掙扎講了出來,只聽到皇上淡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謝熙嵐可不會有像你這麼單純的想法。你有沒有想過,想從朕身邊帶走你,就代表著挑戰至高無上的皇權。基本上朕和睿王一天還在,他就一天都沒有可能要回你。所以,相信你也清楚,想掰倒我們意味著什麼。"他不帶任何情緒的訴說著,好像在講跟他無關的事情一樣。
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嵐可能必須要篡政奪朝,意味著他要做的事情和睿王沒什麼不同,意味著即使他有一天真的能來帶走我,我們也註定做不成神仙眷侶。
我極力的想告訴自己,不會的,嵐不會那樣子讓謝弘如意的,但內心深處,我卻知道,嵐給我看的從來都是溫潤如玉的一面,能讓謝弘不擇手段也要傳下衣缽的人,決不會只是我看到的那麼簡單。
小心保存的美夢,到底還是碎了,我究竟是陷入了怎樣的一種局啊?
我深深的清楚,睿王也好,嵐也好,他們想對付皇上,第一個要除去的是站在皇上身前的玄,我真的可以坐視我愛的和我心疼的男人生死相見嗎?
而筠兒呢?若是嵐的話,可能會因為疼惜我而疼惜他,可筠兒長大之後,又將如何面對導致他失去家國的仇人呢?
這是一種怎樣的困局,我百般思索,卻發現似乎對每個人最好的,便是維持現狀,而那將代表我和嵐從此無緣,咫尺天涯。
我冷笑出聲,"可皇上怎麼會讓這一切發生呢?睿王也好,謝熙嵐也好,他們想做什麼你都清清楚楚,又怎麼會輕易讓他們佔了便宜去。"
"朕在的話,確實不會。但若朕不在了呢?"他淡淡的回應我的冷嘲。
他不在了?他……怎麼會不在了?我猛然坐起身,看向他,"什麼意思?"
他靜靜望著我,輕聲道,"朕最多還有一年的時間。"
我愣了一下,然後失笑道,"皇上,這種事情並不好笑。"
"所以朕並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他平靜如常。
我的心突然劇烈的疼痛起來,雙手不自覺的抓住了他的肩膀,聲音有些顫抖的問道,"怎麼會?你不是好好的,怎麼會?你一定是開玩笑的。"
他看到我的反應,淡淡勾了下嘴角,執起我的右手,向他的心口移去,然後摸上了那顆長在他心臟位置殷紅硃砂痣,它的顏色比一年前看起來更加艷麗,竟紅得有些詭異起來。
不知道多少次,我在他懷裡,輕撫著那顆痣,戲稱那是他心頭的一滴血,裡面不知道裝著對哪個女人的痛愛,可這顆痣和他的生死又有什麼關係?
"朕少年時代中過'相思豆',本來無葯可解的,但謝弘請來了天下第一神醫采孜,靠著各種藥物和玄功勉強控制毒性,保住了性命。之後心口上就留了一顆痣,初時只是淡褐色的,但采孜說過,到毒性無法壓制的時候,它就會慢慢的變紅,到變成一顆相思豆的時候,就是朕毒發身亡的一刻。"
相思豆,我是聽說過這種毒的,它有著十分美的名字,卻有著不下於鶴頂紅的毒性,而能在這種毒下存活十幾年,簡直是一種奇迹。我無法想象,他這十幾年到底是如何撐過來的,而他又是如何一個人平靜的面對著時時籠罩自己的死亡。
一個人能預料自己的死期,不知道這是一種幸運還是不幸,可為什麼我的心那麼的疼痛,痛到好像身體都有些麻木了。
我對他似乎敬畏依賴多過愛慕,可是無數個夜裡的相依相偎早就讓他成為了我的一種習慣。我可以毫不猶豫的選擇和他生離,因為我知道他還高立於權力巔峰,坐擁江山美人。但我卻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和他死別,這是我不能接受也不能承受的終局。怎麼會是這樣子?為什麼命運總以這種出乎意料的方式折磨著我,我的心究竟還要承受多少才到盡頭。
我猛地撲到他懷裡,不停喊著,"你騙我,這不是真的。你在說氣話,是不是?你不要死,我答應你,你要是不死,我就再也不見謝熙嵐,我會乖乖的守在你身邊,做個賢妻良母,好不好,好不好?"
他只是輕輕的撫著我的頭髮,卻一言不發,任我的眼淚在他懷中泛濫成災。
一如既往,冷酷的他從來不給他做不到的承諾,就連安慰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