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1章 勝局
撞角這東西自古有之,兩三千年前的古埃及人,腓尼基人,古希臘人,古羅馬人就開始用了。可這玩意大而無當,一直屬於好看不好用的廢物。唯一知名的戰例還是美國人在南北戰爭時期創造的,用裝甲艦欺負木製軍艦。
這完全是強勢海軍欺負弱小才能用的東西。因為撞擊需要搶佔戰位,這就需要靈活和航速。撞擊也很危險,同時代的戰艦很難出現這種壓倒性的優勢——可這種本不該出現的情況現在出現了。
『遼東』號有著敵人難以企及的航速和靈活性,而且不想發動撞擊的朱誠琇偏偏待在一艘舵機失靈的快速戰艦上。當它全速發動衝刺時,倒霉的『阿姆斯特丹』號正好橫在它的正前方——偏偏趙澤在設計時就給『遼東』號加裝了撞角。
一千馬力的蒸汽機賦予千噸級的『遼東』號巨大的動能,堅硬的金屬撞角猶如一把利刃,兩者配合下產生了巨大的破壞。這一撞,威力堪比一百發大口徑重炮的轟擊。
『阿姆斯特丹』號的船體用了非常厚的橡木板,堅韌而牢固。它是一艘專門建造的軍艦,比那些武裝商船更加註重防護性。『遼東』號上的大口徑重炮能在羅伊艦隊的其他船上隨便開個大洞,可在『阿』艦上必然會遇到麻煩,造成的破壞會小很多。
可現在撞角一來,『阿姆斯特丹』號就扛不住了。想象一下被一艘千噸級的戰艦高速撞上,這跟火車相撞沒啥兩樣。『阿』艦幾十米長的艦體被攔腰撞入了五六米,側舷完全破裂,要命的是船底破了個大洞。
撞擊的那一刻,范文程還在用流血的雙手拽一門火炮的複位繩索。當別人都在四處躲避時,他還茫茫然的不知要幹嘛。而等撞擊發生,他整個人都被劇烈的震動拋起,身體騰空后撞在一根纜繩上又掉落下來。
嘭的落回甲板上,范文程還來不及發出痛呼。他就發現自己的頭皮被什麼東西扯動,跟著連帶腦袋都被扯了過去。他連忙雙手一抓,才發現自己那根細長的髮辮被一門火炮的炮架給纏住了。
撞擊之後,『阿姆斯特丹』號上亂做一團。它被『遼東』號頂的向左側傾斜,甲板上的人和各種物體也跟著向左滑動。不少人在慘叫中被撞的當場掉進大海里,連帶火炮都脫離炮位,在甲板上隆隆滑動。
范文程的頭髮被纏住,他雙手亂抓的想要掙脫,可頭皮卻越纏越緊。這條給他帶來地位和身份的辮子此刻就像是要命的繩索,他雙手亂抓亂摸,試圖找到什麼東西割斷辮子。正好有人從他頭頂滑落,一把抓住他的腿才穩住身體。
「幫我,幫我,快幫我一把。」范文程大聲的喊著。傾斜的船甲板讓他越來越恐慌,他身邊的東西都在滑動,不斷掉到左舷的海里。這其中甚至包括幾門火炮,它們撞垮了左舷的護板,在海里砸出了一個個大水花。
抓住范文程大腿的人一抬頭,赫然是在這條船上說一不二的羅伊爵士。這位來自尼德蘭的貴族也在朝范文程叫喊,可雙方誰也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
羅伊爵士雙腿亂蹬,試圖找個著力點,可傾斜的甲板難以踩穩。他只手拉著范文程的大腿,全部重量都施加在對方頭皮上,或者說施加在那根細長的髮辮上。
范文程因為這巨大的拉扯而痛呼,可緊跟著他更是張開喉嚨的尖叫。原來羅伊爵士覺著這個東方土著的大腿不好扯,拔出了腰間的長匕首朝他大腿上狠狠的扎了下去。刀鋒穿透了范文程的大腿,將其硬生生釘在甲板上。
范文程痛苦的要死,羅伊爵士總算固定住了自己的身體。面對『遼東』一錘定音的撞擊,他只能高聲大喊道:「掛白旗,掛白旗。我們承認戰敗,願意投降!」
船都被撞的傾斜,這是真的沒法玩了。
只是這一刻沒幾個人聽見爵士閣下的喊聲。
『遼東』號的艦橋內也是哀鴻遍地,所有人員都痛苦的呻吟。剛剛的撞擊把大家弄得渾身疼痛,遍體淤青。海軍司令朱誠琇驚魂未定的抬起頭,掙扎的爬起來從艦橋的觀察孔朝外看。外頭的炮聲好像停了,一切都安安靜靜。
朱誠琇捂著自己受傷的屁股,一蹦一跳的把艦橋內的人都拉起來,再派人去艦上各崗位查看情況。結果得到一好一壞兩個消息。
「先說好消息。」朱誠琇脫了褲子,讓衛生員給他包紮屁股上的傷口。拔出木刺的那一下,痛的他都要蹦起來。
水兵說道:「好消息是,我們艦上各部門都沒有大礙。雖然有人受傷,可無人死亡。剛剛那一撞,還讓我們的舵機恢復正常了。」
「啊,這確實是好消息。我們終於可以自由的航行了。」朱誠琇大樂,「那壞消息呢?」
「撞擊的力量太大,我們被卡在敵人船上了,退不出來。」水兵又說道。
啥?又卡住了!
朱誠琇真是哀嘆自己的霉運,他驚問道:「那敵人呢?」
「敵人那艘大艦跟我們卡在一起,也動不了。其他幾艘船要麼沉了,要麼在著火。還有三艘估計是被嚇傻了,已經遠遠躲開我們。不過他們沒有逃離,而是在遠處待著。」水手說道,「不過那些小船倒是真的跑了,一部分向南,還有一部分向東。」
「真該死。」朱誠琇罵了一聲。
向南的可能是要逃回江南,向東的則可能是要繼續攻擊天津。總之這次朱誠琇肯定是完不成全殲的任務,頂多是把泰西人的艦隊給報銷了過半,也算是件功勞。
又過了一會,水手再次來報,歡喜的喊道:「司令,被我們撞上的那艘船掛白旗了。他們有些人就在船舷上朝我們晃褲衩呢,不過也有人不肯投降,想爬過來搶我們的船。」
啊……,這才是真的好消息!
朱誠琇從裝甲艦橋內出來,果然看到僅僅幾十米外被撞到幾乎側翻的泰西戰艦。那艘船被撞的極慘,其船體向左舷傾斜了十幾度,中間幾乎斷裂,右弦水線下部分都露出海面,可以看到大量藤壺附著在船殼上。
這船不幸中的萬幸是『遼東』號在撞擊過程中也被卡住了,否則若是讓『遼東』號退走。就憑它中間那個巨大的漏洞,馬上就要進水沉沒——西方的戰艦為了安放大量炮位,可是沒有採用水密倉技術的。一個地方破洞,整條船都要進水。
由於兩船相接,對面的『阿』艦上的部分船員在驚慌之下甚至爬到了『遼東』號的前甲板上。這些傢伙剛上來就被一隊帶燧發槍的武裝水兵給喝止放下武器,有些荷蘭水手還以為自己有奪船逆天的實力,結果被排槍打成了血葫蘆。
「前主炮瞄準,對方若有異動,立刻開火。」朱誠琇在艦橋內下令道。他不確定開炮能不能讓『遼東』號鬆脫,也擔心要是松不開,對方要是沉了,會不會把『遼東』號也給帶進大海。乾脆維持現狀好了。
「朝對方喊話,那幫傢伙應該帶了通譯。」朱誠琇繼續說道:「後主炮保持警惕,別讓人偷襲了我們。同時放下小艇向旅順基地聯絡,我們需要更多的人手來幫忙。」
到了此刻,朱誠琇才稍稍放下心來。他知道自己後頭還有一批通勤艇正在趕來。那些通勤艇速度沒這艘主力艦快,但距離也不會太遠,很快就會來的。
沒一會的功夫,托馬斯.羅伊爵士也從自己的困境中掙脫出來,帶著萬分的惋惜從自己的座艦離開,跳到『遼東』號的前甲板。和他隨行的通譯傳達了他的話語:「我是托馬斯.羅伊爵士,本艦隊的指揮官。我現在願意無條件投降,請立刻救助我的船員。」
『阿姆斯特丹』號的狀態真是糟糕透了,掉進海里的水手用不了幾分鐘就會被冰冷的海水凍死。此外船的狀況也很糟糕,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沉沒。托馬斯.羅伊在確定自己的對手完全不怕接舷戰後,完全喪失了所有的底牌,只能投降。
半個小時后,『革命軍』海軍的通勤艇和標準運輸船不斷趕來,徹底穩定了戰局。羅伊爵士表示要面見此次海戰的中方指揮官,他在交上自己的指揮刀時,對朱誠琇由衷的說了句:「閣下的戰艦有著令人驚嘆的能力,閣下的勇氣也令人萬分敬佩!」
哈哈哈……,朱誠琇屁股受傷,走路都一瘸一拐,可聽到通譯轉述的這話還是大笑不已。他後來在回憶錄上寫道:「當時戰況萬分緊急,我是臨危受命,果斷出擊。在以一敵多的惡劣狀況下,心懷陛下提拔之恩,背負百姓信任之責,唯有奮勇死戰,一撞奠定勝局。」
朱誠琇的戰況傳回旅順,傳回金州,很快又傳到了山海關。周青峰接到的戰報上,不但有朱誠琇擊沉擊傷數艘敵船,撞傷敵方旗艦,迫降敵方主力艦隊的情況,更有不少頑固死硬江南水師戰船和李旦殘部進入渤海灣的消息。
在金州的趙澤已經派通勤船對這些船隻進行追擊,不過由於敵船數量太多,通勤船又太少,可能兩三天內都難以清剿完畢。為了避免更大損失,趙澤要求渤海灣內船隻暫停航行。
周青峰既對海戰的勝利感到欣喜,又對停航的影響表示憂慮。他向徐冰問道:「我們派去攔截莽古爾泰後路的部隊這兩三天就得不到後援了?」
徐冰正親手給周青峰準備衣物,對男人的疑問,她只淡淡說道:「你應該適應放權,讓底下的人自己去處理具體事務。現在你要跟我回京城,我們得選日子舉辦開國大典了。你今後得學會當一個統治者,當一個合格的皇帝。」
周青峰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他惱怒的重申道:「我說過我不當皇帝。」
徐冰微微輕笑,不可置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