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西貢面帥
自從發生了平民遇襲身亡的事情以後,可能殺害了無辜平民的噩夢就一直困繞著克里。可是為了防止游擊隊利用晚間進行部署和補給,在南越地區的許多水路里,即所謂的「自由開火區」,美國海軍被授權對違反宵禁的人格殺勿論。因此,無辜村民被殺的可能性變得更高。44號快艇上的一名艇員記得發生過這樣的事件。來自於阿肯色的朱?威特勞回憶說,一次他與克里一起巡邏時看到岸邊有什麼東西在移動,就大喊道:「我要開火了。」機槍的掃射聲在寂靜的河岸兩旁迴響,岸上有人掉進水中,非死即傷,但是沒有人回擊。威特勞回憶起這一幕時說:「這裡位於自由開火區,於是我就開火了,然後上子彈。我應該是在做該做的事情,感覺自己像個男子漢。但是走近以後,你會看到許多村民的驚恐表情,他們揮動著胳膊大叫:不,不,等一會兒,別開槍。這時我才停止已經打倒許多人的射擊,接著發現他們都是些友好的人。」當被問及威特勞的敘述時,克里說他已不再能夠清晰記得這些細節,並且懷疑威特勞是否把這次經歷與別的事情搞混淆了,或者那次行動中他自己是否與威特勞在一起。海軍的記錄中沒有找到這次事件。當《波士頓環球報》告訴克里有關威特勞的回憶后,克里與威特勞談論了這件事並表示他依然沒有想起它。不過,克里對於允許在自由開火區隨意開火濫殺無辜的記憶仍然非常深刻,這一點後來成為他遇到美軍在越南最高海軍司令時的中心話題之一。克里一直對海軍自由開火區的政策給平民帶來的風險感到震驚。於是在1969年1月22日,海岸11師和13師的20名快艇艇長得到一個機會,去西貢參加一個很高級別的會議,以闡述他們對於新政策的觀點。在這次特別會議上,他們向蘇姆?瓦爾特和整個戰爭的最高指揮官克雷頓?艾布拉姆斯將軍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們執行自由射擊的政策非常困難,因為許多成員拒絕執行下達給他們的命令,因為有些下屬開始反叛,聲稱不再返回那些可怕的河道。」克里在1971年迪克?凱維特的電視節目中回憶道。對於克里來說,48歲的蘇姆?瓦爾特就像個傳奇。1942年在美國海軍學院只學習了三年,瓦爾特就以全班第七的成績畢業,「二戰」中被分配到「魯賓遜號」驅逐艦上服役,見識了規模宏大的萊特灣海戰。在一次魚雷攻擊中因為有功被授予銅星勳章。在朝鮮戰爭中,他在「威斯康星號」戰列艦上表現出同樣的勇氣。因為極其聰明、工作努力和格外虛心,他成為美國歷史上最年輕的四星將軍。1968年9月,在克里返回越南以前兩個月,蘇姆?瓦爾特被任命為即將開始的河流絞殺戰的負責人,其目的在於扼殺越共通過北越和柬埔寨進行的水上物資供應通道,而自由開火區的創意同樣出自這位將軍之手。那天在他的住所,蘇姆?瓦爾特接見了這20名年輕軍官。他們對這位將軍十分敬畏,不過其中一些也充滿怨氣。克里的戰鬥日記記錄下了這一刻:「我們被允許落座后,將軍給我們介紹了艾布拉姆斯,這是新上任不久的駐越美軍總司令,不過當天他主要是一名聽眾。我們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張大耳朵,仔細聆聽這位海軍司令的每一句話。幾周以來部隊里一直有一個猜測,現在實行的戰術可能會有變化,我們原來想今天的談話就要從這裡開始。但是我們猜錯了。健壯的將軍用堅定的語氣告訴我們戰爭的情況以及我們正在從事的工作對於戰爭結果是多麼重要。他向我們表示祝賀並且讚揚了我們,接著要求我們繼續進行現在的戰鬥。大家都有些失望,談話持續了20分鐘,惟一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我們都暫時脫離戰場,飛到西貢,接受了一位四星上將的鼓勵和鞭策。談話結束時我用懷疑的目光看了一眼旁邊的一位軍官,大家心照不宣,我們沒有說出事先為這次談話準備好的任何陳述就一起走了出來。」克里並不是參加西貢高級會談軍官中惟一的懷疑論者。「他們試圖給我們打氣。」他的同伴海軍上尉比爾?舒馬丁說,他從1968年6月開始就在快艇上幹了。「他們根本不問我們的意見,我們師的指揮官已經厭倦了手下軍官反映這類問題。」多年以後,另一位軍官回憶道:「總的來說,至少我們大部分人都認為,在流動的河水中,在掛著旗子行駛的快艇上射擊不會很精確,而且在遭到突然襲擊時更有可能在慌亂中胡亂還擊。我們對一些普通百姓的惡感在上升,他們是些靠種田和打魚來養家糊口的越南平民。我們要贏得民心,不能靠摧毀視野內的一切來使他們更恨我們。」克里和其他軍官不可能知道的是艾布拉姆斯將軍的心情,他曾在巴頓將軍手下擔任過坦克指揮官,自己對戰爭前景充滿深深的憂慮。隨著美國政府越來越焦躁地希望撤出越南,戰爭越南化的期限不斷提前,這使艾布拉姆斯感到非常麻煩。他在試圖了解前線的實際情況。西貢最高會議上這些軍官對艾布拉姆斯既沒有很惱怒也沒有留下什麼深刻印象。不過他們很高興地得知,他們以後的巡邏可以得到直升機的支援。後來瓦爾特將軍回來了,又說了一些玩笑話,讓人覺得他似乎對屋裡的每一個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最後說他感覺到這屋裡有人以後會成為海軍作戰部長。克里覺得很奇怪,因為他所認識的每一個人幾乎都打算以後退役,或許瓦爾特說的是他自己?蘇姆?瓦爾特講完話后開始聆聽軍官們的意見。一名軍官問將軍關於潛艇上尉威廉?科森的書《背叛》,裡面談到如果美國繼續支持**的西貢政權,戰爭肯定會失敗。書中說:「人們已經聞到了它的腐臭,這種氣息瀰漫在整個南越。美國說自己的行動是為了建立民主社會,我覺得真是可笑。」將軍拐彎抹角地聲稱,他沒有讀過這本書,然後猛然說道:「你們要想想原因。……朋友們,最好別再提這樣的問題。」克里問了一個問題:「我們的任務表面看來是切斷供應,但他們可以利用這一點把我們引入伏擊圈,然後加以消滅。這不正是給他們提供了機會嗎?」將軍簡短地說我們的目的是展示美國國旗。「這個回答讓我感到很奇怪,我感覺我們似乎正為了越南國旗而戰。為何我們不展示他們的國旗,或者更好是讓他們自己在河裡巡邏,展示他們自己的國旗?我在海軍的許多朋友告訴我,他們在內河行動中都孤立無援。將軍繼續說他知道海軍主動出擊去尋找敵人很困難,但是陸軍一直都在這樣戰鬥,我們應該習慣於這一切。我想指出陸軍的裝備和訓練都與我們不同,他們有許多支援手段但我們沒有,不過我想還是馬上閉嘴安定下來更合適。」克里在日記中寫道。蘇姆?瓦爾特被問了許多難堪的問題以後,他的助手來解救他,說在南越地區殺死無辜平民是難以避免的,蘇姆?瓦爾特宣布這是正常的,戰爭中的偶然事故已經被考慮到了。接著他讚揚了大能一個船長的行動,他在海岸邊偶爾遇到一些越共並把他們全部殺死。這是一種進攻型的軍官,河流戰鬥正需要這樣的人。他的助手開始引用丘吉爾的話,告訴我們海岸11師正在做海軍里最重要的工作。克里的一名夥伴回憶說,我們都相互對視著想:這是什麼廢話?克里在戰爭日記中寫道:「我離開西貢會議時感到比我來以前更加難過沮喪。即使是那裡的情報官員也告訴我,他認為我們做的事情是個錯誤,但他不能控制自己的上級,問題就在這裡。對於顧問來說,最不幸的事是他們要對需要意見的那些人說他們想聽或者需要聽的話,尤其是在這些人希望得到升遷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