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槐花香》第二十八章(三)
佟奉全抱了個包袱,跟著一名解放軍朝牢房深處走去……走得很慢。索巴從旁邊一個號子里突然撲過來:「哎!這不是佟奉全?我賣文物送這兒來罪有應得!你他媽的發洋麵,保護祖宗玩藝兒的主兒,怎麼也進來了,啊……你小子怎麼也進來了!你個假仁假義的臭東西啊,你活該!!你是不是活該?」佟奉全邊走邊回頭看看,沒有說話。那個解放軍打開一扇鐵門,佟奉全又回頭看了一眼關著索巴的那個號子,進去了。哐當一聲,牢門關住,鎖上。佟奉全自首了。佟奉全找不出證據證明自己沒賣過那隻尊,只有自首。他以為這樣對莫荷有好處,他也只有這樣了。索巴正在牢房裡躺著,鐵門開了。兩名解放軍和人民法院的審判員走進來。審判員說:「索巴!起立!」索巴慌忙爬起,一看這陣式,身子一晃就要癱倒,兩名解放軍架住他。審判員念道:「人民法院第七十三號處決令……」兩名解放軍架著索巴要去執行槍決,索巴從各號門前經過,突然佟奉全衝到門口:「索巴!索巴!索巴!」「哎!我聽著呢,解放軍同志,這是我一熟人親戚,求您讓我停下腳,我跟他說兩句話!哎!有話說!」「索巴,你積積德,你給我個實話,你姑她是活著還是死了……你這就死了,你不能把真話帶走,就算我求你了,你說個實話。」「佟奉全,你先說句話送送我!」「你,你罪有應得!」「說得好!告訴你,我姑她沒死,聽說在西山呢!」「你……你不是個東西,連自己的親姑都害,斃你十回都不多,斃你十回!」「罵得好,該罵!我走了……該著!我走了!」索巴也哭了,「我不是東西,我他媽的該死!」索巴走了,佟奉全一下坐到地上:「在……在西山哪兒?在哪兒呵?」這是消防局的機關食堂,正在舉辦周末晚會。一對對舞伴隨著樂曲,翩翩起舞。李局長在一個不顯眼的地方獨自坐著,一直盯著那扇時開時合的門,一眼看見莫荷推門進來向莫荷招手:「哎!莫荷,莫荷,在這兒!」莫荷走過來,李局長端著兩瓶汽水迎上去:「來!來來!天氣很熱吧,喝點水,喝點水!」他們沒有跳舞,而是到了外面。莫荷說:「還是外面的空氣好!」李局長說:「就是!就是!還是外邊好!外邊的空氣清新!……莫荷同志,沒想到你會突然約我,我一直在想,但沒想到!」「突然嗎?」「突然!」「我覺得那天,你在崔村那棵大槐樹下牽著匹馬等我,才叫突然呢!」「是啊,你還記著那天呢!」那是他們在解放區時的事情。「記著!李局長!」「不興,不興,不興這麼叫,叫我大奎!」「叫不出來!叫大奎同志行嗎?」「也行!」「大奎同志!您還在消防大隊管事兒嗎?」「哎!莫荷同志!我還在那管事!」「像那種區呀,縣的消防隊都歸你管嗎?」「歸,都歸,問這幹啥?」「沒什麼,那……那你工作一定很忙?」「也忙也不忙,看忙什麼了,莫荷你還在學習?」突然,一個司機氣喘吁吁跑過來:「李局長,讓我好找,你快回去吧,有人偷偷跑進辦公室,刨開了水泥地,大家都等你回去審問呢。」李局長有些歉意地看著莫荷,不料莫荷卻說:「我也過去看看。」他們走進一個房間,屋子中央擱著被刨起的水泥塊。有人把那個偷刨水泥地的人推進屋裡,竟然是生子!莫荷說:「李局長,人我認識,不是壞人,這事兒我也知道,這院子原來是個民房。蓋房前,他們住過。李局長他還上學呢……他……他!」李局長說:「既然莫荷同志清楚,又是個孩子,就放了吧。」莫荷說:「生子,你先回學校吧,明天我找你……」在監獄的會見室里,佟奉全和莫荷對面坐著。佟奉全說:「……這種地方,您來可真不合適,……有什麼話您快批評教育了,早點走吧!」莫荷說:「奉全哥,有一件事我現在想問清楚,真的尊是不是在那座新樓底下埋著?」「莫荷,問這些幹嗎?我都自首了,說話就該判了,咱不再提這事兒了,這事兒你也別再問了……真的假的跟您都沒關係了,行了……我走了。」「等等!有關係沒關係,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奉全哥,您這一輩子啊,總是從人情出發,大是大非上不較個真,小情小理的那麼認真,你活著不窩囊嗎?」「您批評的對,您批評的對,可天底下也有這人力不濟的事,沒辦法只有認命!莫荷,這事兒我跟誰也不想說了,尤其再不想跟您說了,您別為這事兒再費心了,我佟奉全就夠對不住您的了……我現在挺好,我謝謝您了,生子怎麼樣?」「生子,為這事兒,夜裡去刨人家樓了!」「什……什麼?那可不應該,那可不應該!不應該!我這事就要了了,我這兒都進來了,你們可就別再為我想了,你們不……不想我,我倒心安理得,千萬別再想我了,甭想了,甭管了!」「奉全哥,人是有感情的,誰不想心靜啊,你別光想著自己心靜了,也為別人想想!那隻尊到底埋哪兒了?」佟奉全說:「……埋了,您別費心了!」「好!真要上庭的那天您該說實話!」「……看……看吧。」「還有件事,我得跟你說……我……我要結婚了!」佟奉全笑笑:「好……好事,應該的,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