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柳荷花抬眼看著妹妹帶笑的睡顏，眼裡閃著溫柔的笑意，哪裡知道她心愛的妹妹心裡的打算。

太陽已經完全落山的時候，外出幹活的人回到家裡，柳家的院子立刻就熱鬧起來。

坐在堂屋的柳青青伸長脖子等著，她可是聽話的好孩子，奶奶說不讓出去見風，她就不出去。

「青青，你看我給你帶什麽回來了？」柳青樺跑進來，看著自家妹子雙眼一亮，動作迅速的衝到她面前，將衣兜里用樹葉包裹著的野葡萄打開，「我嘗過的，可甜了，一會我洗了，放你房間里啊！」

柳青青點頭，看著滿頭是汗的大哥獻寶的模樣，就下田這幾天，臉都被曬得黑紅黑紅的，有些心疼，她這大哥才九歲，雖然說不用像大人那樣收割稻子，可那麽大的太陽，在田裡撿一天的稻穗，也太辛苦了。

「我不累，看見妹妹好好的就放心了。」柳青樺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腦袋，「啪」的一聲被冒出來的一隻手打了下。

「大哥，妹妹才洗了頭，你看看你的手，臟死了！」

大哥實在是太狡猾了，趁他一個不注意，就拿著他們好不容易尋來的野葡萄跑了回來，明顯就是想獨佔功勞，「青青，還難受不？」

柳青青看著濃眉大眼的大哥，再看看面容俊秀的二哥，大眼睛里閃著歡喜，搖頭，表示她沒事。

看她這樣，剛剛還說得義正詞嚴的柳青楊也有些手癢，他家妹妹的頭髮是整個村子最黑最亮的，皮膚是最嫩的，眼睛是最大的等等族繁不及備載，即使他妹妹不能說話，他也覺得好，村子里那些小丫頭倒是能說，但嘰嘰喳喳跟麻雀似的，煩人。

「你們兩個圍著青青做什麽，還不快去洗洗！」

很有威嚴的聲音響起，兄弟兩個笑容一僵，對著柳青青撇了撇嘴，俐落地跑了出去。

柳青青這才看到來人，即使已經清洗過了，她還是能夠看到對方緊繃著的臉上的疲憊。

柳全貴見兩個臭小子離開，像川劇變臉似地帶上慈祥的笑容，上前一把將柳青青抱了起來，「青青寶貝，怎麽輕了這麽多，得讓你奶奶給你好好補補。」

被突然抱起來，柳青青嚇了一跳，忙用小胳膊圈著柳全貴的脖子，不好意思的同時又捨不得放開，多年獨居的生活和周圍的環境造就了她敏感的性格，真心和假意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接下來的時間，柳青青就被她爺爺抱著坐在主位上，來自爹娘的關心並沒有其他的叔伯嬸娘明顯，但她卻能真實地感受到。

瞪大眼睛看著柳葉氏指揮著兒媳婦放置桌椅板凳，原本感覺有些空曠的堂屋在擺上兩個飯桌和密密麻麻的凳子後，看著就有些擠了。

等到飯菜都端上來時，柳青青被柳全貴放在他旁邊的位子，看著父輩和堂兄們一一坐下，心裡略微有些不自在卻也不敢多說什麽，因為記憶里的她大部分都是跟著爺爺一起吃飯的。

「來，青青，先喝一碗雞湯。」柳葉氏可不管其他人，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雞湯放到柳青青的面前，「現在溫度剛剛好，慢慢喝，鍋里還有，奶奶給你留著的。」

柳青青定眼一看，確實是一碗雞湯，可這碗里兩隻大大的雞腿就佔了不少位置，再看著桌上一大盆白菜、一碗鹹菜、一盆子暗黃的饅頭和稀飯，每人面前的碗里都是空的，再回頭面對香噴噴的雞湯，這樣的特殊待遇讓她臉熱得厲害。

好在柳葉氏想著天氣熱，燉下的雞湯也存不住，再者家裡的男人這些天也辛苦得很，也是該補補的，便留出青青的分，其他的裝了一大盆端到桌上。

「行了，你們都去吃飯吧。」柳全貴見柳葉氏要分雞湯，板著臉說道。

柳葉氏也不堅持，帶著家裡的女人姑娘和七歲以下的小孩子在另一桌坐下。

「吃飯。」

柳全貴一聲令下，兩桌的人都開始用飯，辛苦了一下午自然是餓得很。

不過，從規矩上來說，男人這一桌要好許多，大伯柳元宵先是給柳全貴盛了一碗雞湯，裝著好些雞肉，然後再給自己盛了一碗，肉卻沒有幾塊，接下來是按照長幼順序各自盛各自的，到最後每個人碗里都能有幾塊雞肉。

另外一桌就有些亂了，柳青青側頭，才發現那一桌並沒有雞湯，而整個堂屋都瀰漫著雞肉的香味，即使今天的白菜是用雞油炒過的，比往日的味道好得多，大人還好，但那些才幾歲的孩子又怎麽能抵得住雞湯的誘惑。

這不，一歲的柳青桐開始哭鬧，三歲的柳青槐和四歲的柳茉莉都吵著要喝雞湯，那越來越大的聲音甚至淹沒了這邊男人們討論秋收的聲音。

柳全貴臉一沉，柳青青就見四叔柳元豐將他的雞湯給了四嬸雲氏，讓她喂柳青桐和柳茉莉，二伯柳元和則將雞湯給了柳青槐。

三個小傢伙不鬧了，看著那盛有雞湯的碗流口水，恨不得將碗一起吞下去的模樣倒是讓柳青青也很有胃口，心裡默默地點頭，果然吃飯要人多才香。

只是，看著碗里的兩個雞腿，柳青青準備喝湯的勺子拿起又放下，她還是不能毫不在意地喝下，跳下凳子，伸出兩隻乾瘦的小手，面無表情地端起碗，小心地往另一桌挪去。

柳全貴原本要阻止的，可看著他小孫女眼裡的認真，話到嘴邊就停止了，只是眼角不忘一直關注著，就怕她在中途跌倒了。

「哎喲，我的乖孫，你這是干什麽？」柳葉氏忙得很，孫女們吃相太難看她要說，小孫子們浪費糧食她要吼，兒媳婦撈食她要訓，因此，到柳青青拿起她們桌上的筷子努力地將大雞腿往柳葉氏碗里倒騰的時候，她才驚叫起來，阻止道：「青青啊，這是奶奶專門燉來給你補身子的，奶奶身體好得很，你自己吃啊。」

柳青青可不管這些，瞪著大眼睛和柳葉氏比堅持，用筷子夾著雞腿的手很快就開始微微顫抖。

「娘，你就接著吧，我看著你要不吃，青青她也不會吃的，她這碗里不還有一根嗎？」蘇氏笑得很溫柔，女兒這麽孝順她能不高興嗎？

柳葉氏還在猶豫，柳全貴卻酸溜溜地說道：「青青給你，你就吃吧，我這個爺爺都沒有，她第一個就想到你，你可得意了。」

自家男人都說話了，柳葉氏笑咪咪地接過。

柳青青想著柳全貴的話，歪著腦袋回頭看，大眼睛里明顯的寫著——爺爺，你的碗里已經有不少雞肉了吧？

「哼！」柳全貴不自在地哼了一聲，他怎麽會不明白這個道理，狠狠地瞪了一眼柳元宵，意思也很明顯，要不是他多事，這樣的好事就落到自己頭上了。

柳元宵無辜被牽連，憨厚的臉對著他爹討好的笑了笑。

「我的青青就是孝順，再看看你們幾個臭小子，老娘算是白生你們了，沒一個想到我的，你們可得記住，這一次是沾了我家青青的光。」想著從自己肚子里爬出來的孩子，要麽只顧著自己，要麽顧著兒女，柳葉氏也有話說了。

柳元宵四兄弟再次被牽連。

其實這也不能怪他們不孝順，這一輩子他們吃雞肉的次數都能用手指數出來，不懂事的兒女想吃他們知道哭喊，可是娘什麽都沒說他們就忘記了這事，想到這裡，柳元宵和柳元吉都抱著碗站起身來。

「坐下吧，我也就說說，你們幾個什麽樣我還不清楚嗎？」柳葉氏顯然不是真的生氣。

這邊柳青青可不管那些，端著碗到蘇氏身邊。

「青青，聽娘的話，自己吃啊，你養好身體比什麽都好。」蘇氏直接打斷柳青青的動作，別看她的表情溫柔，可那眼裡的堅持並不比柳青青少。

柳青青點頭，退讓一步，倒了些雞湯給蘇氏，看著碗里的大雞腿，想著飯前已經洗乾凈了手，直接用手撕了一大塊雞肉，遞到旁邊柳青槿的嘴邊。她的弟弟她能不心疼嗎？

柳青槿剛想說自己不吃，一張嘴雞肉就塞了進去。

看著他吃驚的模樣，柳青青滿意地端著碗回到柳全貴身邊，開始和雞腿奮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