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許是知道她快死了，上官雲倒不覺得難過，笑看著這一群人，他們心裡所想她一眼就能看清，「不要這麽說，我自小沒娘，爹不疼，後娘不愛，小心翼翼地在泥潭之中長大，原本以為嫁人之後就能脫離那個地方，可沒想到，我依舊沒有那個命。能在臨死之前遇上你們，恐怕是我這輩子最好的事情，因為你們，我才能帶著清白之身死去。」

上官雲的聲音很小，依舊如他們最初聽見的時候那般柔美。

「你們不必難過，我很高興，真的，一生之中再也沒有比此時更輕鬆的了，早早解脫了也好，叫你們進來並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要鄭重地謝謝你們，不是因為你們之前救我，而是在所有人都責難我的時候，你們還願意站出來，替我澄清。」

上官雲越是這麽說，柳家村的人心裡越是難過，她說得雖然簡單，可他們能夠察覺這姑娘受了很多的苦，她最開心的日子竟然是要死的時候，他們心裡悶得都快喘不過氣來。

「上官姑娘，你別這麽說，我們只是做我們應該做的。」柳青才很慚愧，面對這個姑娘，他們覺得此時說再多都無用，也安慰不了她。

上官雲點頭，笑看著他們，臉色蒼白如紙，但仍如他們最初所見般，美得跟仙女似的。

當兵部尚書王大人匆匆趕來的時候，他們就出了房間，將最後的時間留給他們。等王大人再次出來，他們知道，上官姑娘已經走了，即使早知道答案，一群人還是有些接受不了，晚飯也沒怎麽吃。

「上官雲讓他舅舅將她的屍體燒了，放進鎮國寺。」端木瑞看著他們悲傷的樣子，也笑不出來，開口說道。

柳青才點頭道：「上官姑娘原本不用死的，她那麽美麗年輕，應該嫁一個疼她的男人，生兒育女，死的時候也應該是子孫滿堂才對。」說完，柳家村的其他人都跟著點頭。

「好了，事已至此，你們再難過也沒用，想知道發生什麽事情嗎？」端木瑞轉移話題。

柳家村的人自然是想的。

「那些劫匪是被人雇來好毀掉上官雲的名聲，讓她和八皇子的婚事不能成的。」

即使心裡原本就有隱約的猜測，可真正聽到的時候，他們還是無比意外，做這些事情的人不會作噩夢嗎？

「出銀子的人來自上官府。」

「王爺，」想到已經死去的上官雲，柳青才道：「沒辦法給上官姑娘一個公道嗎？」

端木瑞搖頭，「這事用不著我們，王大人可是很疼愛上官雲的，上官家之所以會選擇今天動手，是因為王大人一家子有事離開了京城。」

柳家村的人沉默，端木瑞和端木陽也靜默不語，他們在猶豫，這件事情還有其他人的影子，要不要告訴他們？

「這事——」端木瑞想了想，還是開口了。

「爹！」端木陽有些不滿地叫道，對著他爹使眼色。

「陽兒！」端木瑞皺眉斥責，很顯然，在這一點上父子倆有了分歧。

端木陽氣沖沖地站起來，眼睛瞪著他爹，「不行！」

突然出現的狀況讓柳家村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他們父子倆怎麽吵起來了？

「恩公、王爺？」柳青才叫道，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陽兒，我有我的打算。」端木瑞看著柳青雲他們，「這事他們應該知道。」

「可是……」端木陽當然知道，只是他不確定這些人能不能接受得了，一個陌生人死了都難過成這樣，那接下來的事情，他真的有些擔心。

「王爺，請說吧。」柳青才朝兩人示意，「恩公，你放心，我們沒有那麽脆弱的。」說完露出了憨笑。

其他人也同樣點頭，不過心裡卻有些忐忑——能讓恩公父子倆吵起來的，應該不是小事，好幾個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之後，才看向端木瑞。

「哼，不識好歹。」端木陽冷哼，瞪著他們坐下。

村子里的人連忙討好地笑著。

「據我得到的消息，你們村的柳姑娘來到京城後，和上官雨很要好，」端木瑞話說得很慢很緩，「上官雨就是上官雲的妹妹，今天你們應該見過的。」

聽到這裡，柳元吉等人的臉色一下就白了，他們清楚，王爺不會無緣無故提起梅花的。

「劫匪的事柳姑娘有沒有插手我沒有證據，但流言能傳那麽快，跟她有很大的關係。」

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上，他們不會懷疑王爺的話，腦子以龜速慢慢地轉動著，最後不得不從這話中得出結論——上官姑娘的死，柳梅花也參與在內。

對於柳家人來說，這可說是晴天霹靂，他們一輩子都沒做過壞事，如今家裡卻出了這麽一個人，再想著上官姑娘臨死前對他們真誠的感謝，包括柳青青他們都想將臉埋在地底。

「柳姑娘？」柳青才的目光看向柳元吉他們，心裡頭有種不祥的預感。

柳元吉張嘴再張嘴，閉上眼，好久才睜開，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兩個字，「梅、花！」

柳家村的人都是一驚，甚至有些結結巴巴地道：「這、這、這怎麽可能？」

而柳家人卻很容易想到原因，柳梅花心心念念的都是八皇子，所以她才會那麽做，他們能容忍她偷跑、能忍下她的以死相逼，但他們怎麽也無法接受她做出這樣的事情。

「啪」的一聲，柳青青坐著的椅子扶手就這麽被她捏成了碎末，端木瑞和端木陽吃驚地看著她的手，心想，原來這丫頭還有他們不知道的秘密，要知道他們家的木頭可不是普通的木頭。

「王爺，我三姊，就是柳梅花所做的事情，律法上有說怎麽處置嗎？」柳青青低著腦袋讓常笑問道，族規里並沒有關於散播流言的這一條，回去之後或許應該加上去——流言猛於虎，殺人於無形。

端木瑞詫異地看著柳青青，「有的，根據情節嚴重有不同的處置，像柳姑娘這樣的，十到三十個板子不等。」

「那就三十個板子。」柳青青接著讓常笑問道：「需要證據嗎？」其他傳播流言的她管不了，可柳梅花做的事情她卻不能置之不理。

「你要怎麽做？」端木瑞看著柳青青，他可不覺得對方狠毒，實際上她的想法他很清楚，正因為還將柳梅花當成家人，她才會這麽做，因為柳家村的人都是這樣的。

「明日我們會去看她，親自將她送到衙門，打了板子後再給王大人賠禮道歉、給上官姑娘磕頭謝罪。」

柳青青知道，其實做這些都遠遠不夠，因為再怎麽樣，上官姑娘都不能活過來了，但總比什麽都不做的好。

端木瑞沒有回答，而是看向村子的其他人，特別是柳家人。

「青青說得對。」若是柳梅花此時在他面前的話，他都恨不得一巴掌搧死她，怎麽能做這麽黑心肝的事情？其他人也跟著點頭。

「你們也別多想，誰年輕的時候沒做過一兩件錯事。」端木瑞不怎麽誠懇地安慰道。

「王爺，這不一樣的，有些錯能原諒，但有些卻是無法挽回、不能原諒的，就像上官姑娘這件事情。」柳青才搖頭，即使柳梅花不是主謀，她插手了這件事情，就應該為這一條人命付出應有的代價。

「隨你們。」端木瑞不再勸，「明日若是碰上什麽事情解決不了的，就讓人來瑞王府通知一聲，我忙的話還有陽兒在，在京城裡你們不用怕，沒人能欺負得了你們。」

果然是父子，說的話都一樣。柳家人心裡再難受，還是站起身來謝過了端木瑞。

這天晚上，他們就歇在瑞王府里，然而即使是高床暖枕，他們依舊睡不著，一閉眼，腦子裡就是上官雲臉色慘白笑著的樣子。

早些時候，當上官浩知道消息，生氣地將桌子都掀了，等到上官夫人一行人回來時，想也沒想就一巴掌揮過去，「蠢貨！」

「老爺……」上官夫人被打得一個踉蹌，頭上的珠花都偏了，然而無論她眼裡的淚水多麽委屈，上官浩曾經多麽疼惜她這副樣子，這個時候，他依舊怒視著她。

「雲兒呢？」

上官夫人低著頭不敢說話，她的女兒也將腦袋埋得很低，下人更是一個個都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