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徐敏只能硬起心腸,把手臂用力抽回去,一步一步地往後退。「它已經不再是你的身體,而是我的了,與其在這裡哭哭啼啼的,還不如想辦法活下去,動一動你的腦袋,你一定可以辦得到。」
敏敏!
「再見……不對!應該說不要再見了。」徐敏丟下最後一句話,馬上往回跑,終於看到亮光,最後奔向出口。
都過了一個多時辰,西三所東廂房的氣氛依舊凝重。
良醫正才剛幫病患把過脈,接著又進行針灸,最後終於開了帖藥方,命良醫所的人儘速去煎藥。
「她的傷勢如何?」元禮放在腰后的雙手握成拳狀,就怕聽到壞消息。
良醫正比了個手勢,意思是借一步說話。
到了廂房外頭,他又屏息地問:「很嚴重嗎?」
「徐夫人真的是吉人天相,肩膀和手肘的部位雖有挫傷,但未傷及筋骨,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至於頭部的撞傷,只要瘀腫能緩解,氣血流通之後,便無大礙,也沒有其它的內傷,可以說運氣太好了,今天換作是別人,只怕已經回天乏術。」良醫正道出了好消息。
元禮緊閉了下眼皮,吐出積在胸口的鬱氣,在心中感謝上蒼的憐憫,沒有奪走他所愛之人。「那她何時會清醒過來?」
「依下官之見,也得等服過兩、三天的湯藥,並施以針灸,意識才有可能慢慢地清醒,最重要的是讓病人好好靜養。」良醫正囑咐地說。
他頷了下首。「要用什麼藥材儘管說,務必要把她治好。」
「是。」這一點不用千歲開口,他自然明白。
就在元禮又要轉身回廂房,見原本已經返回世子所歇息的嫡長子又坐著軟轎來到西三所,於是讓良醫正先進屋,他則站在原地等待。
奕咸回去想了好久,最後才在奶娘的陪同之下來到西三所,想到徐夫人有可能因自己而死,真的好害怕,可還是要來跟父王請罪。
「孩兒知錯……」來到元禮跟前,奕咸當場跪在地上,淚水跟著撲簌簌地往下掉。「請父王責罰!」
奶娘也跪下來替小主子求情。「不是世子的錯!是奴婢沒有攔阻世子,才會讓他去御馬房……奴婢該死……」
「父王,徐夫人她……她會不會有事?」奕咸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元禮瞪著手腳只受了一點小擦傷的奕咸,若不是徐敏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他,後果難以設想。「目前人尚未清醒。」
聞言,他癟起小嘴。「孩兒錯了……孩兒以後不敢了……」要不是自己堅持要騎黑龍,想要像父王一樣威風凜凜,也不會害它受到驚嚇,一時失控地往外跑,才會連累了徐夫人。
「你真的知錯?」事情都發生了,就算責罰他也於事無補,不過還是要給一個教訓,讓他明白做事不思後果是要付出代價的。
奕咸用力頷首。「是,孩兒真的知錯了。」
「好,徐夫人是因為你才會遭此橫禍,你就得擔負起責任。」他口氣嚴肅。
「父王要你每天來探望她,還有誠心誠意地為她祈福,直到她清醒過來,而且傷勢完全痊癒為止。」
他用袖口抹去臉上的淚水,小小的臉蛋上多了股決心。「孩兒遵命!」徐夫人待他好,他一定要懇求老天爺快點讓她好起來。
「你們都起來吧!」元禮看著奕咸和奶娘說。
「多謝父王!」奕咸抽噎地說。
奶娘也一面拭淚、一面起身。「多謝千歲!」
就在這時,月雲跟兩名婢女匆匆忙忙地來到西三所,親眼看到奕咸安然無恙,總算可以鬆口氣了。
「世子原來在這兒。」她先向元禮福了個身,這才看向奕咸。「娘娘聽說世子從馬背上摔下來,立刻趕往世子所探視,這才知道世子到西三所來了,特命奴婢來請世子回去。」
元禮又朝奶娘叮囑。「就先帶世子回去,他身上的擦傷記得多抹幾次葯。」
「是。」奶娘便牽著小主子走了。
待他們回到世子所,柳氏見兒子平安無事,一把抱住他。
「母妃真的快擔心死了,幸好你沒事……」她連忙檢視兒子的手和腳,想要確定他真的完好無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母妃以後要靠誰?有沒有哪兒受傷?快點跟母妃說……」
就連一旁的奶娘都感到驚訝,娘娘怎麼突然轉了性子,變得如此關心世子?但也不禁感到欣慰。
奕咸見母妃如此為自己擔憂,真的好開心。「是徐夫人救了孩兒。」
「你是主,她是奴,救你也是應該的。」柳氏不認為應該感激。
他並不把徐夫人當作奴婢。「可是……」
「好了!」她不想再聽有關那賤婢的事。「總而言之,你能沒事就好,你父王的心已經在別的女人身上,母妃只剩下你一個了,可千萬不能出事。」藩王丈夫不可靠,還是只能依靠兒子。
「母妃永遠是孩兒的母妃。」奕咸相當懂事地說。
柳氏抱住唯一的兒子,也是她最後的護身符。「母妃真的不能失去你……」
一定是他臉上的胎記惹的禍,只要它消失,絕對能夠扭轉命運,讓藩王夫婿回心轉意,不再安於現狀。
她還是有機會的!
總有一天,一定要坐上後宮之首的位置!
「母妃不會失去孩兒的。」他也伸出幼小的手臂摟住柳氏,心想母妃果然還是愛自己的。
今天是第五天,徐敏還是沒有醒來。
「敏敏,你還要睡多久?」元禮又坐在床沿,握著她的小手,不停地跟徐敏說話。「別再貪睡了,快點起來。」
服侍徐敏的三個丫鬟聽了,不由得默默地拭淚。
「你不是一直想再去同二村的養馬場嗎?等你的傷好了,我就帶你去,馬卡龍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他的手指輕輕拂過徐敏頰畔的一縷髮絲。「要是再不去,它恐怕會把你這個主人忘了……」
不可以!徐敏想要叫出來,卻發不出聲音。
元禮又說著她想聽的話。「咱們可以一起在草原上騎馬,你不是想再跟我比一次,說不定下回金寶真的會贏……」
那是一定的,我的金寶可不輸給千里馬!她忍不住笑忖。
「夫人她……她在笑……」秀珠有了驚人的發現。
寶珠和明珠也同時擠到床畔。「雖然不是很明顯,但是確實笑了……」
「聽到金寶會贏,就這麼開心嗎?」因為他們都愛馬,所以元禮能感受到她的心情。「那麼就快點醒來!」
她也很想,不過身體好沉重,好像浸泡在水中,怎麼也浮不上來,比第一次附在徐六娘的身體還要不舒服,要是再動不動就靈魂出竅,哪天可能真的就回不來了。徐敏用盡全力,讓自己的四肢伸展開來。
絕不能就這麼認輸!
一定要醒過來!
就在這當口,被元禮緊握在掌中的小手,食指突然動了兩下,讓他瞠大俊眸,欣喜若狂。「動了……她的手指動了」
成功了嗎?徐敏可以聽到他興奮的叫聲。
好!再多加把勁!
這點小事難不倒她的!
可是徐敏卻不知道,光是這樣,就耗去了一天一夜的工夫,直到隔天下午,她的眼皮才終於掀開,只是視線起初還很模糊,出現重影,又過了好半天,目光的焦距才慢慢地對正。
「夫人醒了!夫人終於醒了!」明珠哽聲地叫道。
其它兩個丫鬟也馬上圍了過來。「菩薩保佑!夫人總算熬過來了!」
元禮呢?她最想見的是他。
彷佛聽到徐敏的心聲,三個丫鬟很快地讓出位置,也馬上有人遞補上,那是個披著一頭散亂的長發,眼底有著幾條血絲,唇上下巴都是鬍渣,連身上的袍服都皺巴巴的男人。
這人是誰?根本就是流浪漢,她好想笑,嘴角也真的往上揚了。
「敏敏……」元禮嗓音略帶嘶啞。「你醒了!」
她嚅動兩片嘴唇。「我……」說過會回到你身邊的。
「就算要逃,也不要逃到我追不上的地方……」要是真的死了,教他如何到陰曹地府去抓人。「那樣的話,我可是會怨你一輩子。」
聞言,徐敏的眼角不由得滑下淚來。
我不會逃的,這輩子賴定你了!她在心裡這麼回答。
元禮一面幫她拭淚,一面以欠扁的笑臉說:「不過我相信你捨不得我,一定會想盡辦法回到我身邊來的。」
「元……元禮……」徐敏一面哭一面笑,也終於有力氣可以把右手伸出被子,輕撫著他有些憔悴和疲憊的俊臉。「我……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