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佔山為王
大概是安穩日子過久了,熊楮墨如同不知道自己正身處在危險之中毫不掩飾自己的行跡,當他跟隨奧觀海和王破瓢來到金陵城外的火神廟的時候徹底的蒙蔽了。他沒想到二人口中所說的火神廟竟然是一家客棧,確切的說是一家雞毛店。
雞毛店又稱「雞毛房」、「火房子」,顧名思義,就是用雞毛來取暖的旅店。早先這種小店是養雞戶開的,他們在自家院內養了許多雞,賣蛋之外,還可將雞身上掉下來的羽毛墊在店內,給住店的窮人當被褥。後來,這樣的小店生意紅火,供不應求,便在許多城市推廣開來,成為獨立經營的旅店。
金陵城擊鼓報暮,悠揚的鐘聲傳遍了全城。外邊的天色也漸漸地變黑,已經到了張燈的時刻。經過王破瓢的解釋,熊楮墨這才所謂的「晨鐘暮鼓」,並不是晨擊鐘、暮擊鼓,而是指早晨先鳴鐘,次擊鼓,晚上則先擊鼓,后鳴鐘。
三個人往櫃檯前一站,奧觀海抬腿對著王破瓢的屁股就是一腳,指了指他那油膩膩的靴子,「掏錢!」
「咋又是我掏錢啊?」王破瓢欲哭無淚,「老奧你是屬狗的啊,一直盯著太爺,我就藏了這麼點兒錢還被你給發現了!」
熊楮墨覺得自己一直在受人照顧,剛要掏銀子便被奧觀海給死死地按住了,用眼神給制止了他的舉動,附在他的耳邊悄聲說道:「財不外露,這雞毛店裡三教九流的都有,熊公子還是小心的好。」
王破瓢看了看熊楮墨又看了看奧觀海,心不甘情不願的掏出了六個銅錢往櫃檯上一字排開,「認識你們太爺我算是倒了八輩血霉了,馬冬梅,別找了!」
那叫馬冬梅的肥胖女子手腳麻利的抓了三簸箕雞毛,放在一條長木板上,「啪」的一下扔到了櫃檯上。
她抬起頭一臉的不耐煩,指著王破瓢的鼻子惡狠狠地罵道:「找你奶奶個腿!看你這架勢,不知道還以為是六兩銀子呢,王破瓢你一天不嘚瑟能死啊!」
王破瓢嬉皮笑臉的貼了上去,借著端簸箕的機會偷偷的摸了一下馬冬梅肥膩膩的手,留下一串浪笑,轉身就沖著店內跑去。
「沃日你姥姥!」馬冬梅追是來不及了,脫下鞋來沖著王破瓢就砸了過去,雙手掐腰跳腳罵道:「王破瓢你個挨千刀的等著,等我爺們回來不進去捅爛了你的**子!」
奧觀海見怪不怪,憨憨一笑,用手杵了杵熊楮墨,「王破瓢就是這麼賤,每天老闆娘不罵他一頓他渾身不舒服睡不著覺。」
撿鞋回來的馬冬梅見熊楮墨直勾勾地看著自己,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白了他一眼,「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啊?」
熊楮墨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滿臉堆笑,拱手抱拳說道:「見過見過,只是沒見過馬姑娘這麼風華絕代的美女。在馬姑娘抬頭的那一刻,小生彷彿見到了故鄉的名人賈玲,倍感親切。」
「切,少跟本姑娘套近乎!」馬冬梅頓時笑逐顏開,滿面桃花,「我可是名花有主的人,油嘴滑舌的,等我盧哥哥回來有你好看的。」說完又往剩下的兩個簸箕里添了一大把雞毛。
熊楮墨道了一聲謝,端起簸箕便跟奧觀海往店裡走去。
當他掀起棉門帘的時候,一股刺鼻的惡臭傳來,望著眼前的景象,他愣住了。
無床、無椅、無桌、無被褥,只有一地雞毛。他想過雞毛店的條件不會太好,只是沒想到簡陋到了這般地步。
「雞毛小店賽天堂,鋪天蓋地也平常!」奧觀海端著簸箕苦笑一聲,「熊公子,走吧!有個棲身之所就不錯了,外邊冰天雪地的半夜會凍死人的。」
最裡面,躺在一堆雞毛里的王破瓢看見了他倆,連忙招手道:「你倆墨跡啥呢,快些過來,再晚一會兒可就沒有好位置了。」
熊楮墨總算是知道馬冬梅為什麼不進來了,因為這間小小的房間的地上人挨人足足躺了三十多個赤身裸體的男子,齊刷刷的背著門口的棉門帘。
他從來沒有跟這麼多白條男子共處一室,外邊寒風刺骨,懷裡的錢又是用來救人的,他只得硬著頭皮,端著雞毛踮著腳尖往裡走了過去。
這短短的幾米,他覺得比跨越南北半球都遠。
王破瓢往外挪了挪,空出了快巴掌大小的地方,「知道你拉不下臉,太爺我給你佔了個靠牆的位置。還愣著幹什麼,脫衣服睡覺啊?」
熊楮墨拉不下臉,支吾著就是不肯脫衣服,他實在是邁不過去這個坎兒。
王破瓢讓熊楮墨氣的牙疼,「熊瞎子,你特么想站著睡一宿啊?你再猶豫一會兒這風水寶地可就沒了,脫啊!這裡邊就你一個帶把兒的你怕什麼?」
「啊?!」熊楮墨聞言是大驚失色,抬頭望向了已經脫的一乾二淨的奧觀海,果然他的下邊也是空蕩蕩的一無所有,「老奧,你……你……你……你也是……」
他沒想到明朝竟然還有黑人太監,這他娘的也是破天荒了,著實讓他咂舌不已。
奧觀海想起自己生不如死的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的那一個月就滿腔怒火,想起自己的寶貝還掛在凈身太監的房樑上沒錢去贖更是火冒三丈。
他抬腿對著王破瓢的屁股就是重重的一腳,懊惱的說道:「提起這事兒我就一肚子惱火,遇人不淑啊。
我是不堪忍受葡萄牙人的折辱,從他們的船上逃出來的。當時人生地不熟的認識了王破瓢這個天殺的王八蛋,他說帶我去吃飽飯,我便信了他的花言巧語。
誰知他帶我進了宮,我稀里糊塗去金陵城裡的紫禁城裡喝了一頓酒,有酒有肉,我當時還高興的不得了,哪知道裡面有蒙汗藥,醒來后便是這個樣子了。」
屋裡傳來一陣鬨笑,雞毛漫天飛,看來在場的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王破瓢做賊心虛,揉著自己的屁股蛋子嘴硬的說道:「你可是前無古人的第一個崑崙奴太監,是太爺我給了你名垂青史的機會,你應該感謝我,再說我已經把公公給的二兩銀子凈身錢還給你了。」
他一直沒敢告訴奧觀海其實那天主刀兒太監也全喝多了,怕自己被打死。
「去你大爺的!」奧觀海把簸箕里的雞毛一倒,憤恨的鑽了進去,「我不要這名垂青史的機會,你把銀子給我了還能長出來嗎?」
熊楮墨沒想到竟然還這種操作,他也是第一見到崑崙奴太監,環顧四周雞毛下白茫茫壯觀的一片,「我去,這也行?公公不應該是在宮裡嗎?那你們……」
王破瓢滿臉堆笑的向著奧觀海的身旁湊了過去,「你知道個屁啊!我們都是自宮的,名額每年就那幾個,想進宮也得選上啊?他倒是選上了,他不珍惜機會,他不去啊!」
熊楮墨算是明白了,屋裡這幾十位全都是想著先上車后買票混個事業編。結果悲劇了,彎道超車翻了車,全都被趕下來了。
「卧槽,合著你們都是自主擇業啊!」
「自主擇業?」王破瓢枕著衣服翻了一個白眼,「你以為我們過得那麼自在呢,全金陵城的等著進宮的人都在這呢,為了爭這火神廟我們沒跟那幫乞丐們打仗。
算了算了,跟你扯這些幹嘛。熊瞎子,你有這心思還是想想怎麼籌錢吧。白姑娘二十五兩賣的身,就她那副水靈的模樣,老鴇子還指望著她賺錢呢,沒有個一二百兩你別想替她贖身。太爺睡了,你慢慢想吧!」
震耳欲聾的鼾聲蓋過了屋外呼嘯的風聲,熊楮墨一臉茫然的靠在牆邊發獃,今夜朝里睡還是朝外睡實在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