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月(三十三)(2)
老鄧說:「這顧秘書很不錯的,大學畢業才幾年,學政法的,人又肯上進。我們安排他給關書記當秘書。」顧秘書就拘束地站在那裡,手都沒地方放了。關隱達就說:「不錯不錯。」又問了些家常話。哪個大學畢業的?家在哪裡?找朋友了嗎?大人都健旺嗎?小顧一一答了。關隱達也不明說要不要小顧給他當秘書,心想今後有事叫他就是了。他還不了解小顧,不能貿然就說行。他自己就是當秘書出身的,知道帶秘書也要慎重。有成事的秘書,也有敗事的秘書。其實他知道縣裡的領導是沒有資格配專職秘書的,可現在下面任實職的頭兒都帶有秘書。一般縣委書記帶縣委辦的,縣長和常務副縣長帶政府辦的,其他各位領導就帶分管各部門的。大家都帶,你一個人不帶,人家倒以為你嫌幹部水平不行。他也就只好隨俗。反正這也只是為了工作,沒有人會說什麼的。下面的年輕幹部卻把跟領導跑看著很榮耀的事,他也就樂得做個人情了。事情交待完了,他就提了包準備回自己辦公室去。小顧忙問:「關書記有什麼事嗎?」關隱達心想這小顧工作到位還挺快的,對他的第一印象就不錯。他這會兒沒什麼事,只想回辦公室看看有關文件和資料。剛來這裡,兩眼一抹黑,必須儘快熟悉情況。他就說:「現在沒事,有事我再叫你吧。」關隱達回到辦公室,打開抽屜,又看見了肖荃的明信片。「隨君直到夜郎西!」心想自己這麼倒霉,仍有這樣一位紅顏知己關懷著,也是很幸福的事,應心滿意足了。他很想聽聽她的聲音,遲疑片刻,掛了她學校的電話。撥號的時候,他在心裡保佑能掛通。中國的電話怕是只有學校和醫院的難掛一些。一接通,是位老太太的聲音,說這會兒正是上課時間,要掛下班掛她家裡吧。也不容他留下一句話,那邊就放了電話。關隱達心裡很不舒服。北京還中國門戶哩,就這素質。但也不值得往心裡去,仍靜不下心來看文件。中午快下班了,突然聽到樓下有人喊關書記電話。他忙跑了下來,原來是肖荃打來的。他心跳都加劇了,可臉上表情卻盡量平常一些。這裡有縣委辦許多同志都在看著他。注視領導是一種禮節,這會兒關隱達真想廢了這禮節。肖荃說:「剛要去買盒飯的,傳達室左大媽說剛才有人打電話找,是個男的,聽口音像是南方打來的。我猜只有你了。我又還不知道你的電話,就打你們的114問。你還好嗎?」「好,好。這是縣委辦的電話。你記下我辦公室和家裡的電話吧。」關隱達就把號碼一字一字地念了一遍。「你好嗎?那邊天氣很冷嗎?」「也不冷,今天才零下六度。」關隱達笑道:「才零下六度?你說得輕巧。這氣溫要是在南方,不知要死多少人了。」他本想交待她天氣冷了,要注意一點。但怕顯得太婆婆氣了,就忍住了。肖荃卻要他少喝點酒。一聽這話,他鼻腔酸了一下。這是自己夫人才關心的事啊。他說:「現在不太喝了。有時是必要的應酬,身不由己。」兩人一下都不說話了。他感覺誰也不想放下電話。過了片刻,肖荃說:「你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我啊。」「好的好的。」他的聲音輕了下來。這麼說話心情又太沉重了,就問,「你現在還寫東西嗎?」「不太寫。學校升學競爭很激烈的,總覺得壓頭。你知道的,我也不是成什麼作家的料,寫也是心血來潮。」關隱達說:「我卻是很喜歡看你的散文。」「你當然啦。」肖荃說這麼半句,又不說了。關隱達聽了這半句話,心裡暖暖的,卻不知要說什麼。肖荃說:「今天就說這些吧。陶陶和孩子都好嗎?」「好好。陶陶仍在工商銀行。在家收拾幾天,前天才上班。通通也乖。」他有意大點聲說到陶陶,免得周圍這些人猜測什麼。關隱達接完電話,總感覺自己有些不自然。馬上走的話,只怕手腳都會是僵硬的。他便隨手拿了張報紙,無心地問:「有什麼好文章嗎?」辦公室的幾位就不知怎麼回答,有些手足無措了。一位幹部支吾道:「沒見有什麼好新聞哩。」本是他自己不自然的,這下倒成在座的幹部不自然了。他便乘他們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揚揚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