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當年翠竹就不安分,身邊的何媽媽提醒過顧子衿,說翠竹心思太重,小心眼過多,不能留在身邊,趁早打發出去最好。顧子衿念在一起長大的情分,沒有做得太難看,只將她從心腹中除名,安排做一些無關緊要的活兒,等到年紀放出去就是。但翠竹比她想的要狠辣下作一些,是她看走了眼。眼下的局面,讓人頭疼:「娘,現在該怎麼辦?」
「她敢這麼做,一定有底氣支撐。不如先驗一驗,看看到底如何。這種事,最丟臉的不是侯府。至於翠竹,她現在是成振功的姨娘,我們管不著那一房的事。」沈老夫人說。翠竹早在十二年前就是成振功的姨娘,和大房毫無瓜葛。當年被翠竹噁心過一次,如何會被噁心第二次?這樣的人,無論如何不能進府來。
很快,永寧侯府放出消息,先接成芙寧回府,滴血認親,如果真是成振清的骨血,侯府絕不會讓她流落在外。至於竹姨娘,和侯府沒有關係。
風聲放出,永寧侯府淡然處置,出乎許多人的預料,包括在鹿鳴寺等消息的竹姨娘。她原以為,會來回拉扯上幾回,或是侯府態度堅決不承認,她需要再到侯府哭一場,但,這就完了?怎麼會這樣?來得太快,竟讓她不知所措。
遠離塵世喧囂的山野寺廟,還沒被此事波及,成芙寧依舊被蒙在鼓裡,對竹姨娘的計劃一無所知。每日只看到白梅來去匆匆,秘密的和姨娘商議著什麼事。
忠敬侯府中,羅氏和羅安寧姐妹也知道了這件事,母女三個面面相覷,許久說不出一句話來。這件事太荒唐了。當年成振功納翠竹為妾,羅氏一聲不吭,只喝了翠竹敬的茶,再也不管其他。翠竹身段妖嬈,模樣嬌俏,在好幾年的日子裡很得成振功喜歡。加上成芙寧嫻靜乖巧,成振功也十分關照這個女兒,所以竹姨娘在扶搖院過得很肆意,之後變得日益囂張,不將羅氏放在眼裡,聯合尹姨娘,欺壓了正室十多年。對竹姨娘,羅氏母女沒有任何好感。
「不關我們的事。」羅安寧笑道,心裡卻恨得牙痒痒。發生這樣的事,成振功怎麼能忍?真的好想親自到成府和永寧侯府去看這場戲,一定非常精彩。上一世,可沒有這樣的機會,大家都在侯府,竹姨娘還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沒將此事捅出。成芙寧沒有得罪過她,但恨屋及烏,羅安寧對成振功的幾個姨娘及庶姐妹兄弟沒有一絲好感。
上一世,成芙寧因為性情和美貌的緣故,嫁了一個家世不錯新科進士,結果她瞧不上眼的窮酸進士在仕途官運亨通,做到宰輔的位置,成芙寧也熬出頭,成為二房姐妹中最風光順遂的一個。這一世,想不到她竟然成了正經的侯府小姐,哪怕是個庶出,也比她和羅馨寧強上許多倍。真的好不甘心,成芙寧的運氣怎就這麼好?想起凄慘悲苦的上一世和前途未卜的這一世,她如何能讓成芙寧繼續順遂?
「這是報應吧。」羅氏竟然嘲諷的笑了一聲。
饒是羅馨寧這般柔善的性子,也忍不住說了句活該,但又忍不住感嘆成芙寧運道好。
永寧侯府一切如常,並不受流言影響,真正難堪的,是成府的成振功。被趕出侯府,嫡妻和離,妾室背叛,女兒不是自己的,出門還得忍受周圍亂七八糟的目光,成振功鬱悶得只好緊閉宅子大門,整日在府中喝酒罵人,弄得上下心驚膽戰。
「翠竹,我殺了你!」
「你個賤人!」
「還有那個小賤人!」
「殺了你們!千刀萬剮方泄我心頭之恨!」
……
成振功喝一碗酒,罵一次竹姨娘母女。難怪當年尹夢蘿和翠竹吵架,明裡暗裡諷刺成芙寧不知是誰的種,母親也不待見那丫頭。原來早就有預兆,只是他還被蒙在鼓裡。
成芙寧在所有兒女中最得他歡心,成玉寧都要排在其後。他平日里對這孩子多有關照,一直將她當作嫡女來養,未失勢時,甚至還為她謀劃了錦繡前程。想不到,他竟幫仇人養了十多年的女兒!這口氣如何能消。
人生的奇恥大辱!偏他現在什麼也做不了!
成府門口,一個易裝過後的小廝,把一張紙條塞進府來。巡視的小廝發現之後,看不懂上面的字,將其交給管家,他是不敢去見主人的。出了竹姨娘的事之後,成振功沒日沒夜的酗酒,手裡拿著一把劍亂砍一氣,嚇得無人趕靠近。
拿到紙條后的管家,猶豫再三的走到成振功的房前,鼓足了勇氣敲開門。成振功癱坐在太師椅上,手裡的劍指著管家的下頜,道:「連你也來看我的笑話?」
管家戰戰兢兢,雙手呈上紙條,說:「這是……這是小廝在門口撿到的紙條。說,說竹姨娘今日會去永寧侯府。」
酒罈哐當一聲摔得粉碎,成振功搶過管家手裡的紙條,看過之後奪門而去,一點沒有醉酒多日的癲狂樣子。管家雙腿打顫,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臉上已浸出豆大的汗珠。回魂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失態,擦了額頭上的汗,若無其事的走出去,吩咐下人把正堂收拾了。
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事。管家回想起剛才的一幕,仍然心有餘悸,看來他也做不了忠僕了。
站在永寧侯府大門前,成芙寧只覺渾身上下不自在。回來的路上,姨娘竟然告訴她,她是永寧侯的女兒。她是二房的姑娘,怎麼就成了成振清的女兒了?成芙寧腦子裡一團漿糊。圍過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成芙寧低著頭看著腳下的一方天地,好像周圍的人都在嘲笑她。
大門打開,竹姨娘母女被沈老夫人身邊的白媽媽領進府。回到曾經待過的地方,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拆了好多房子,庭院變得更闊氣明朗了。雖不是金雕玉砌,但和從前比起來有一股子低調的貴氣,這就是現在的永寧侯府嗎?
昊暉堂內,沈老夫人,成振清夫妻早已等著了。面對沈老夫人和成振清,成芙寧害怕至極,雙腿灌鉛一般,邁不開步子。竹姨娘略施粉黛,穿著簡單,看上去楚楚可憐,問安之後沒有再說話。
沈老夫人看著成芙寧,眉宇間劃過一絲複雜,臉上亦是難言的情緒,暗自長嘆一口氣后說:「東西端上來,開始吧。」
竹姨娘擔心沈老夫人使手段,忙道:「水能不能……能不能重新取?」
「既然你不放心,張媽媽,帶著她一起重新取一碗水來。」沈老夫人沒有拒絕竹姨娘的要求,她還不屑玩弄這點手段。
張媽媽禮數周到,說:「竹姨娘請跟我來。」說著,領著竹姨娘和一干下人去取水。
成芙寧忐忑不安的跪著,死死捏住身上的衣裳,腦子裡一片空白,她已經不知該怎麼辦了,進退維谷,無論輸還是贏,於她而言都是最難堪的。
「靖寧,回行雲院去!」沈老夫人閉目養神時,突然開口呵道。
成靖寧從昊暉堂隔壁間屋子的大花瓶背後鑽出來,同樣不知所措的站在堂中,吶吶道:「祖母,父親,母親。」
「這裡沒你的事,回去習畫。」說話的依舊是沈老夫人。
「哦。」成靖寧不敢再說,抱著可可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