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搬出永寧侯府後,羅氏一直愁眉不展,整日提心弔膽,這會兒見到女兒,有氣無力地問道:「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只是突然想娘了,就過來看看。」成安寧勉強一笑,她占著先機,一定不會輸。
兒女是羅氏唯一的寄託,雖然成安寧的話有幾分彆扭,但她聽著仍覺得高興,「進來說話吧。」
成安寧挽著羅氏的手臂進了屋,寒暄完幾句後,讓羅氏貼身伺候的丫鬟守在外間,不讓任何人靠近。
羅氏見女兒神神秘秘的,不由得問道:「有什麽重要的事要說嗎?」
成安寧開門見山,無比認真嚴肅的道:「娘,和爹和離吧!」
羅氏驚詫萬分,捂著嘴險些叫出聲來,「和離!」這怎麽可以?無論是對她,還是對三個子女都不是好事。
「對,娘,和爹和離吧!這些年來,爹寵妾滅妻,他眼裡從來沒有我們,過去我們沒有和他同甘,憑什麽要和他共苦?難道您還想過被幾位姨娘打壓、被爹打罵侮辱的日子嗎?」成安寧靠近羅氏問道,特意挽起她的袖子,只見白皙的手臂上青紫色的痕迹縱橫交錯,慘不忍睹。
羅氏慌忙抽回手臂,不願將身上的傷疤露給女兒看,只是眼眶裡的淚水一直打轉,最終忍不住掉落下來。「這是我的命,連累你們兄妹三個跟著我受苦。」
成振功怪她不爭氣,怪忠敬侯府沒有在逆王奪嫡的過程中出力,將他的失敗、逆王的失敗歸咎於忠敬侯作壁上觀,加上這段日子過得憋屈,便將心中所有的怨氣全撒在她這個嫡妻和嫡子嫡女身上,每日鞭打辱罵、拳腳相加。
成安寧不願認命,上一世已經過得那麽辛苦,她不願意再走同樣的路,果斷道:「娘,您不能認命,我們也不能認命!我們以後的日子還長著,不能這麽屈辱的過一輩子!娘,我們還有外祖父母和幾位舅舅能依靠,他們能助我們脫離苦海!」
上一世,忠敬侯府便對她們母女幾個多有幫助,只是那時候她不懂,依舊怨恨著羅家人,這一世想明白了,羅家才是她們最大的倚仗。
羅氏還欲說什麽,成安寧已搶先開口,鄭重道:「娘,您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哥哥姊姊還有我著想。雖然皇上對父親過去做過的事情既往不咎,但不代表皇上不在意,皇上想收拾父親,是輕而易舉的事,隨意找個理由就能讓我們全家去死。
「咱們待在父親身邊,無異於在刀尖上過日子,只有和父親斷絕關係,我們才有機會活下去!現在外祖父和大舅舅是皇上重用的大臣,皇上看在他們的面子上,不會追究我們的。」
聽了女兒的一番話,羅氏心意動搖了幾分,卻仍有些猶豫,「我若和離,傳出去對你們姊妹兩個名聲不好……」有個和離的娘,將來如何能找到好婆家?
「娘,現在管不了那麽多了。全京城人都知道父親寵妾滅妻,您在永寧侯府委屈的過了十多年,您沒有任何錯,和離了對我和姊姊影響不大,我們還有外祖父和舅舅,不會有事的。現在父親除了分家得到的家產外,一無所有,正是我們擺脫他的好時候。娘,別再猶豫了,想想你的將來,想想我們兄妹三個。」
成安寧苦口婆心的勸道,想起曾經趾高氣揚的幾個姨娘,心裡有說不出的厭惡,「娘,您難道想留在這裡,為父親和幾個姨娘還有他們的兒女收拾爛攤子嗎?您難道忘了,當年他們是怎麽欺負我們的嗎?您不和離,我和姊姊就能嫁得好嗎?」
過去不愉快的記憶一一浮現在心頭,抹去羅氏心中最後的一絲猶豫。「娘聽你的話,和離!」
她再也不想過暗無天日的日子了,跟著成振功,只怕最後連命也沒了。無論如何,也要拚一把,她現在是占理的一方。「明天我就去忠敬侯府,不,現在就去!」
成安寧唯恐羅氏後悔,稍稍收拾之後,跟著羅氏去了忠敬侯府。
忠敬侯府同許多權爵之家一樣,門面修得氣派恢宏,只門前的兩尊石獅子,就足夠震懾許多妖魔鬼怪。
敲開大門,母女兩個理了理衣裳,在正廳等著。
四月二十八,侯爺夫人去廟裡祭拜藥王菩薩了,侯爺和世子還未散衙,只有世子夫人出來招呼。
對世子夫人來說,羅氏是瘟神一般的存在,如果沒有侯爺夫妻,只怕她連大門也不讓進。世子夫人寒暄幾句後,帶著一肚子怨氣回自己的院子,留下羅氏和成安寧獨自等待。
【第二十五章和離兒女改姓】
一直到下午申時二刻,忠敬侯夫人才回府。
看到枯坐中的母女,忠敬侯夫人對兒媳的反應十分的不滿,但又無可奈何,成永澤與永寧侯的爵位無緣,科舉這條路又行不通,後三代只能是白身,世子夫人是萬分不願意把自己金尊玉貴的嫡女嫁給成永澤為妻的。
「你父親再有一個時辰就回府了,這次來有什麽事嗎?」忠敬侯夫人十分疼愛女兒,主動問道。
羅氏讓堂中的下人都退下,等門關嚴實了才支支吾吾的道:「娘,我想……和成振功和離。」
「和離?」忠敬侯夫人早就想過讓女兒和成振功和離,最終因為各種原因而不了了之,現在女兒主動提出,她樂意之至,「這次你真的想好了?」
「是。娘,成振功不是人,搬出永寧侯府之後,他每日酗酒砸東西,日子真的沒法過下去了。不只如此,他還打我和永澤幾個孩子,女兒實在受不了。還有幾個姨娘,整日對我頤指氣使,當在侯府那般揮霍無度,我不想再用自己的嫁妝去填她們的洞了。還有永澤、馨姐兒和安姐兒,跟著成振功,他們還有將來可言嗎?」羅氏越說越覺得委屈,捂著臉大哭起來。
成安寧被羅氏的情緒感染,也開始哽咽,撩起母親的袖子,對忠敬侯夫人說:「外祖母,您看母親手臂上的鞭痕,只是這些已經夠觸目驚心了,還有母親身上的,更慘不忍睹……」
忠敬侯夫人看到女兒身上交錯縱橫的傷疤,驚得登時站起來,怒道:「你怎麽不早說!」自己的親生骨肉,她都不曾動過半根手指頭,如今怎能讓一個落魄戶這般折磨!
「我原以為搬出侯府之後,他會收斂,和女兒好好過日子,哪知他反而變本加厲的打罵羞辱我,女兒實在忍無可忍才出此下策。娘,您和父親一定要為女兒做主啊!
「還有馨姐兒和安姐兒,成振功做慣了豪門大少,如何肯過苦日子?他野心勃勃,將來一定會再入歧途,為了貪念不擇手段,定會犧牲馨姐兒和安姐兒的……」不用成安寧為她分析利弊,羅氏自己已經想得十分通透。
忠敬侯夫人如何不知?李馥盈的兒子,什麽事情做不出來?「你放心,這件事我和你父親還有大哥管定了。這幾日就在家裡好生休養,其餘的事,交給我們去做。」當即讓下人收拾客房,又命人去興隆街把成永澤和成馨寧也接過來。
忠敬侯府的人當著成振功的面,強硬的將成永澤和成馨寧接走,引來左鄰右舍的圍觀。喝得醉醺醺的成振功,腳步踉蹌的追出門,指著馬車的背影罵罵咧咧了一陣。
逢初一和十五,沈老夫人總要親自前往大覺寺上香。
五月初一早晨,沈老夫人早早起身,驅車趕往大覺寺,為皇后祈福上香,成靖寧也將近日抄寫的佛經供奉在佛前。
現在宮中傳來的消息是皇后鳳體無礙,已經痊癒了,只是仍需休養,一年之內不得承寵。方婕妤失勢之後,這段日子由麗妃代掌鳳印,暫管後宮。
成靖寧虔誠的在佛前拜了幾拜,祈禱日後平安順遂。
回侯府時經過興隆街,馬車緩緩停下,只聽見外面人聲鼎沸,似有打罵吵嚷之聲。
馬車內,沈老夫人問道:「出什麽事了?」
「小的不知,不過看情形一時半會兒散不了,不如繞路回府?」駕車的車夫試著問道。
沈老夫人不欲多管閑事,點頭說:「那就繞回去。」
馬車開始繞路,成靖寧坐在車窗邊,撩開帘子看外面的場景。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二叔成振功就住在這條街上,這個位置似乎就是他的宅子。出了什麽事嗎?「好像是二叔那裡。」
「不用管他。」沈老夫人面不改色,對成振功兄弟,她不痛打落水狗已算得上仁慈,哪會管他們的事。
「哦。」成靖寧應了一聲,放下車簾端坐好。
次日沈老夫人和顧子衿進宮探望皇后,成靖寧留在府中,意外聽到一個大消息——成振功和羅氏和離了!昨天路過興隆街,是忠敬侯府的人到成府搬羅氏的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