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小石頭聰明,人又頑皮,三四歲的時候在學堂玩耍,就能跟著背百家姓和三字經了,只是他人小貪玩兒,不肯好好讀書,我那口子整天傷春悲秋,只管大的不怎麼管小的。我又整天忙著家務,做綉活兒賣,哪裡看得住他,轉個步子人就跑沒影了。好在現在懂事了些,不怎麼讓我操心了。」瑾娘嘆著氣,最讓她心疼的,還是施錦月,提到名字,眼淚止不住往下掉。
「總會有法子的。」逆境中,成靖寧特別堅強,有一股子一往無前的氣勢。她現在所在的地方在揚州府內,往南還得走很遠的路,不過想著綁架她的人還在此地,就裝作是許瑾娘的遠房親戚,化名為許苑,也讓許瑾娘母子幾個這麼叫她。
之後,成靖寧換上施錦月的舊衣裳,把所有首飾取下包好放在懷裡,將長發梳成兩條辮子,抹了些灰在臉上和脖子上,又戴了一條洗得發白的帕子在頭上,遮住半張臉。
施強動作快,半個時辰到附近的小鎮上租了一輛馬車趕回來。把收好的包裹搬了上去,四個人齊齊坐了上去。許是倒霉了這麼些日子后雨過天晴,今日格外順利,路上暢通無阻,正好趕在城門關閉之前進了蘇州城。
施家的宅子不大,在一條頗為冷清的街巷,只有一進,上下兩層樓,布局很緊湊。還剩一點銀子,不過解決今晚的吃飯問題足夠了。在小館子吃了一頓,有魚有肉,瑾娘節儉,飯後把剩下的打包回家。
「今天早些睡吧,明天我們去當鋪。」顛簸了一天,成靖寧全身散架一般癱倒在床上。她南下蘇州了,把首飾當了應該不會有問題,並且手上的翡翠鐲子並無特別之處,也查不到什麼。施錦月似有話說,但想了想,還是決定明天再問。
成靖寧躺在床上,盯著灰藍色的帳子出神,不知京城那邊怎樣了,明天得寫一封信回京城告訴他們自己的行蹤。眼下也必須小心,不能被那伙人捉回去。
只要有一條生路,都不該自暴自棄,成靖寧狠狠的鼓勵自己一把,裹緊被子進入夢鄉。已是一月末,南方暖得比北方早,花木已開始抽芽開花。成靖寧早起之後伸了個懶腰,這會兒施錦繡已經起床做飯收拾房屋了。
「我來燒火吧。」成靖寧坐在灶前的小木凳上,往灶膛里加柴。
施錦繡奇怪道:「你也會做這些?」看她細皮嫩肉的,像嬌養的官家小姐。
「是呀,我在鄉下待了近十年時間,爹要做工養家,娘體弱多病,所以家裡的活兒幾乎是我在做。你呢?」從她到施家的第一天,就見施錦繡包攬了全部家務,除此之外,還跟著瑾娘一起做綉活兒賺錢。
「我從小就做這些,姨娘只顧著爭寵生兒子,從來不管我,大娘看著我的時候多一些。後來家裡日子太苦,她過不下去,偷了僅剩的一些銀子跑了。大娘不喜歡我,一直讓我做各種家務,又強迫我做針線,綉不好就要挨打,這幾年我十指手指都扎破了。把我……」當丫鬟使,施錦繡還是沒把這句話說出口。饒是瑾娘再不喜她,也給她飽飯吃,也沒在施進死之後把她賣掉。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你學的這些,對你長大了很有好處。我聽瑾娘說,她曾是官府織造坊里的綉娘,繡得一手好蘇綉,你若學了她幾層本事,將來也不愁沒生計。」成靖寧理解瑾娘,任憑誰也不會真心把庶女當作親女兒對待。瑾娘或許不是個好娘,但她並不惡毒。等同代換顧子衿,也是如此。
施錦繡扁扁嘴,不再言語。當時瑾娘叫她學做家務,讓她學刺繡針法,她煩不勝煩,偏瑾娘一直板著臉說是為她好,那時她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暗中想著是瑾娘把對她姨娘的恨轉到她頭上。現在聽成靖寧也這麼說,突然信了幾分。因為施錦月還活著的時候,瑾娘也不厭其煩的教她刺繡針法,一個沒弄好就要挨罵。
早飯是昨天打包回來的剩飯菜,施家雖貧苦,但教養甚好,昨日在小酒館吃飯未有爭搶護食的行為。施強孝順,一個勁兒的給瑾娘和弟弟夾菜,末了還不忘給成靖寧道謝,這讓她對施家人頗有好感。今晨也是如此,成靖寧在街市上買了肉包子和油果子回來,兄弟兩個還是先照顧家裡的母親和庶妹。
「蘇州城我不熟,等早飯過後,施大哥陪我去當鋪吧。」成靖寧放下碗筷,對施強說道。
施強勉強的點了點頭,為自家的事感到難為情。他們家對成靖寧並無大恩,卻要人家幫著還債,一想到這裡,施強的頭埋得更低。聽到成靖寧的話,施鈞豁的站起來,雙手叉腰,很神氣很有骨氣的說:「姐姐,你的錢我們不會白要,先寫著欠條,等我長大了掙錢還給你。」
施鈞的話正是施強想說的,聞言向弟弟投去一個鼓勵的眼神,又對成靖寧道:「姑娘仗義相助我們一家感激不盡,借你的銀子我們會寫欠條,無論多少年都會還清。」
兄弟兩個的話讓成靖寧備受感動,雖然有一個渣爹,但他們的教養都很好。瑾娘也道:「就像強兒和鈞兒說的,姑娘的銀子我們家一定會還的。」
成靖寧不拒絕施鈞的提議,應道:「既然都這麼說,我也不推辭啦,不收利息。」
收拾了飯桌,施強領著成靖寧去城裡的當鋪。取下鐲子交上去,當鋪掌柜拿著鐲子看了半晌,又拿了放大鏡瞧了一會兒。「東西的確是好東西,不過真是你的嗎?」掌柜打量成靖寧說。
成靖寧拿回鐲子,說:「的確是我的,我家裡遭了難,來投奔表親。現在情勢所迫,不得已才變賣祖傳的鐲子。我祖母說這鐲子是驃國那邊的翡翠做的,五百兩收嗎?」
掌柜再次打量成靖寧,只覺她相貌不俗,氣度不凡,行為舉止很有教養,的確不像小戶人家出來的。這對鐲子的確是上品,但五百兩有些多了,「最多四百兩銀子,再多一分我這小地方可收不起。」
這對鐲子在京城是五百兩買回的,在蘇州這地四百兩也不虧,更何況眼下急著用錢,成靖寧沉思半刻鐘,道:「成交,四百兩就四百兩吧。」
施強抓住掌柜的手臂,誠懇地道:「老師傅,這對鐲子勞煩幫我留著,我以後會來贖的,日後漲價了也沒關係。」
掌柜收了鐲子,拿了四百兩銀票給成靖寧,對施強說:「強子,不是我說你,這鐲子我倒想幫你留著,可要等到你賺錢了,那得到何年何月?我這當鋪還得開門做生意呢。」
施強被掌柜的說得滿臉通紅,四百兩對他來說不是個小數目,如果沒來銀子的法子,的確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贖回來。成靖寧把銀票揣進懷裡,笑道:「施大哥算了,不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東西,不必在意,以後還我銀子就是了。」
施強的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窘迫得想找條地縫鑽進去,出了當鋪后耷拉著腦袋跟在成靖寧身後。回到施家的宅子,成靖寧取出一百兩銀票給瑾娘母子:「拿去把欠下的債還了吧。」
施鈞這時候推了筆墨紙硯過來,對成靖寧道:「姐姐,這是我擬的欠條,你瞧一瞧。沒問題的話就寫下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