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才搬來,有些擇床,娘昨晚也沒睡好?」成靖寧已經做好了早點,在院子坐著發獃。
「是啊,才來有些不習慣。」顧子衿自嘲的笑道,她從小嬌氣,當初說來照顧丈夫,這些年添的亂比幫的忙多。在越加懂事的女兒面前,更不好意思。本想著成靖寧沒醒,準備到廚房做飯,才發現一切已經做好了。
成靖寧收回飄遠的思緒,揉了揉沒有精神的臉,打起勁來問道:「爹醒了嗎?」
「醒了,要喝水。」
顧子衿幫著成靖寧抬了矮桌到裡屋,端了早點到房裡。「這又是什麼吃法?」成振清指著炸饅頭片笑問道。他本是皮肉傷,沒有見骨,養了兩日,精神和力氣恢復了少許。
「早晨買了幾個饅頭回來,切成片,裹了雞蛋再用油炸。早之前就想做了,今天正好有白饅頭。爹嘗嘗看。」成靖寧夾了一塊到成振清碗里,又夾了一塊給顧子衿:「娘也嘗嘗。」
饅頭片外焦里嫩,平日里胃口小,今日更無食慾的顧子衿也一鼓作氣的吃了兩塊,並一碗稀粥。「又到哪兒偷師學藝了?」成振清和顧子衿一樣,吃了之後讚不絕口道。
這回成靖寧不亂找借口,說:「自己琢磨的。」
早點之後,成靖寧上街買了好些東西回來,生活用具,瓜果蔬菜,海魚鮮肉,大骨補品,滿滿的提了兩籃子。忙了一上午才置好這些東西,買豬肉和排骨時,見到屠夫揮刀時血肉四濺的場景,恍惚看到了一地的血和殘肢內臟,忍不住作嘔,跑到街角巷裡把早晨吃的東西吐了個乾淨。
回到家裡,對著還帶有血絲的排骨和鮮肉,愣是下不了手,噁心的感覺又浮上心頭,這回卻是把膽汁都吐出來了。
聽到聲音,顧子衿放下手裡的雞毛撣子趕去廚房,看到臉色煞白的成靖寧,忙道:「不舒服嗎?」
「沒事,這兩日腸胃不舒服,等會兒喝點葯就好。娘,我要做午飯,你來搭把手吧。」就和學醫的學生第一次解剖屍體一樣,成靖寧看到肉類和骨頭就覺滲得慌,不敢一個人面對平日里常見的東西,叫上顧子衿在旁邊壯膽。
饒是如此,成靖寧握著刀的時候,手仍抖得厲害,切肉時,恍惚看到砧板上的是一條人腿,嚇得慌忙丟了菜刀。顧子衿被成靖寧的一番動作嚇到,問道:「怎麼了?」
「沒……沒什麼。」成靖寧撿了地上的菜刀和肉,重新舀水洗乾淨了。忍著噁心和恐懼,顫著手做好了一頓午飯。正午時分,她端了碗,夾了青菜端到屋外去吃,慌慌張張的,弄得顧子衿莫名其妙。
成振清沒怪成靖寧不守規矩,問妻子說:「靖寧今天怎麼了?」
顧子衿幫丈夫盛了一碗骨頭湯,說:「我也不知道,瞧著她像在怕什麼東西。平日里做飯從不主動讓我幫忙,今天破天荒的讓我搭手。正午切肉的時候,不知怎的丟了菜刀。」
成振清大抵明白是怎麼回事,殺手來殺他們那天,堂屋裡血流成河,滿地狼藉,五具屍體亂糟糟的橫在地上,她怎能不怕?平日里再怎麼要強,也不過是個九歲的小女娃。他第一次上戰場,見到戰場上橫七豎八的屍體,也嚇得好幾晚睡不著覺。「晚上你陪她睡吧,我這裡你不用守著。」
躺在床上,顧子衿已經睡著了,成靖寧依舊難以入眠。三歲的時候,她就一個人睡了,身邊多了一個人更睡不著覺。待到下眼皮再也撐不起上眼皮的重量時,才勉強眯了一會兒,照舊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血,冰冷泛著寒意的屍體,還有猙獰恐怖的惡鬼。
驚醒之時,全身已被冷汗打濕。現在是夏夜,木窗外是朦朧的月光,心裡裝著事,看任何黑影都忍不住害怕。
進入七月,稻子已經成熟,目之所及是青黃的一片。他們家在三灣村有兩塊稻田,成靖寧琢磨著回去收稻子。「娘,午飯我做好了放在桌子上,到飯點的時候熱一熱就能吃。」成靖寧收拾好了灶頭,背上背簍和幾個麻袋,拿著鐮刀和幾個銅錢準備出門。
成振清手臂和腿上的傷還未痊癒,收稻子的活兒只能交給成靖寧去做。幸好稻田不多,這回不用拌桶、打穀板和斗房等大而重的工具,只用鐮刀割了稻穗背回家曝晒幾日,她揮不動連枷,到時候就用搗衣棒脫粒。「我跟你一起去。」顧子衿洗了手追出來說道。
成靖寧婉拒說:「只有兩塊地,我很快就割完了。爹身上還有傷,娘你留下照顧爹。」顧子衿不是做農活的料,去了也幫不上忙。
鄉下收稻子是大事,挑個大晴天,邀請村裡力氣大的青壯年來幫忙,爭取早日忙完田裡的活,好種第二季的秧苗。今天正好是村長家收稻子,置辦伙食十分重要,家裡的媳婦到鎮上買肉、蔬菜和麵粉等東西,成靖寧能搭順風車回去。
「多謝大娘。」成靖寧給了兩個銅板做車錢,回三灣村的路上,她已和牛大娘商量好了,她割完稻子之後,借村長家的牛車把稻穗送到鎮上,到時候給十個銅板。
地里的水早放完了,穿著草鞋也能下稻田。成靖寧只有四尺高,一進去就被淹沒在稻子里。她背著背簍,只割水稻頭頂上的稻穗。這些年裡做慣了農活兒,她手腳早就練得十分利落,割起來毫不費事。
一個上午割了一塊田,中午就著饅頭和冷白開填飽肚子之後,搭了一塊濕巾子在頸上,帶了草帽繼續割稻穗。后一塊田稍小,不到一個時辰就收完了。她捆好裝滿稻穗的麻袋,在牛大娃的幫助下把袋子搬上牛車,在火辣辣的太陽底下趕回鎮上。
加了蜂蜜的椰子汁,放在井裡浸過之後最是清熱解暑,牛大娃足足喝了一大碗。顧子衿拿了十二枚銅錢來交到他手上:「辛苦你大熱天的跑一趟,這些都拿去吧。」
「十文錢已經很多了,哪能再要多的?」牛大娃連忙推拒說。雖然他很想要,但考慮到成家才遭了災,不好要多了。
顧子衿堅持道:「不妨事,你成大叔在鹽場上工,得的工錢不少,房子雖然燒了,錢還在。拿著吧,給家裡的弟弟妹妹買糖吃。」
再三勸說下,牛大娃終於收了十二文銅錢,成靖寧休整好之後,將人送到鎮場口。回到家中就見顧子衿正笨拙地解麻袋上的繩索,將新收回的稻穗倒出來。成靖寧拿了竹耙把稻穗攤勻了,這會兒太陽毒辣,正好曬稻子。
顧子衿幫了忙,不過還不到晚上手腳就開始發癢了。成靖寧拿了魚油幫她擦手和腳:「曬稻子時不注意的話,稻子和稻草上的細毛會粘在手和腳上,可癢了,撓破皮也不頂事。」
魚油細細密密地抹在皮膚上,涼涼的,很快壓下稻穀細毛引起的灼熱的不間斷的癢痛。顧子衿看著成靖寧雙手上細長的划痕,忍不住道:「你多擦一些吧,要是留疤就不好看了。」
「我沒事,這些小傷會好的,平時主意些不會留疤。娘你歇會兒,我去做飯。」成靖寧放好了魚油盒子,穿越之後的這一世,她註定不能嬌氣,要想改變命運,必須自己努力,現在這些只是小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