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 你還有個孩子
蕭召南從噩夢中驚醒,渾身上下皆被冷汗打濕。夢裡是蕭無衣渾身血淋淋的模樣,如釘子所言,她被泡在血水裡,沒有半點生機。他想抱起她,卻怎麼都夠不到她。最後的最後,是那一場冬日裡的火。不管過去了多久,他始終忘不了那一場大火。
大火過後的灰飛煙滅,疼得這樣慘烈。
「皇上?」孟德年忙不迭為蕭召南拭汗,「您這是又做噩夢了吧?」
蕭召南不說話,只是靜靜的望著明滅不定的燭火,他覺得自己若是再在這宮裡頭待著,怕是要瘋了。起身,蕭召南披著外衣便往外走。
「皇上,您仔細著自個的身子!」孟德年輕嘆,默默的跟在蕭召南身後。
蕭無衣走了多久了?一個月?兩個月?半年?一年?怎麼好像已經走了半輩子?
如果不是那封信,蕭召南怕是也跟著去了。她不願再見他,死生不復相見,他又豈能去擾了她想要的安寧。只不過那骨灰罈,他放在了寢殿里,抵死也不願散了她。那是她留給他,最後的東西。
途徑關雎宮的時候,蕭召南放緩了腳步,神使鬼差的走了進去。
莫鳶還住在裡面,只不過他一眼都沒再見過她,聽說她快要瘋了,整個人都變得很是暴戾。
他才走到寢殿外頭,便聽得寢殿裡面傳來了莫鳶的憤怒的歇斯底里,「她都死了那麼久了,為什麼皇上還不來看我?為什麼?為什麼?蕭無衣有什麼好?她到底有什麼,讓你著了魔?我只恨當初下的毒還不夠狠,只恨自己當初太心慈手軟,否則怎麼會落得如此田地?」
孟德年駭然,怎麼……
「我就該把她毒死!」莫鳶咬牙切齒,「怪只怪你們不中用,連個人都殺不了,還讓她留在皇帝身邊那麼多年,最後竟然日久生情!都是你們這幫蠢貨!」
蕭召南一腳踹開了寢殿的門,入目便是莫鳶對著鏡子在罵人,她披頭散髮,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寢衣。乍見蕭召南的時候,莫鳶欣喜若狂,「皇上?皇帝哥哥,你終於來看我了?」
她慌忙坐在梳妝鏡前,「我先梳洗,現在好亂!來人!來人!」
「不用喊了!」蕭召南冷戾走過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腕,「阿衣身上的毒拜你所賜?」
莫鳶仲怔,有些神情恍惚,「什麼毒?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皇帝哥哥,你等我一會,我馬上就好,我們出宮去玩吧,不要帶蕭無衣好不好?她總愛跟著你,我不喜歡,我真的不喜歡!有她在,你就沒那麼在意我了!皇帝哥哥……」
孟德年算是看出來了,她這些年被關在這裡,已經不知日月,不知年歲,整個人都瘋瘋癲癲了,否則怎麼敢說出那樣的話?
「是不是你給阿衣下的毒?」蕭無衣毒發的場面,蕭召南是經歷過的,那樣的慘烈,那樣的痛不欲生。蕭召南一直沒明白,為什麼蕭無衣會中毒,而今算是明白了,原來是他錯得離譜。
「是又如何?當日她想殺了我,我又何嘗不想殺了她?只不過這蠢貨,竟然做得這麼明顯,倒不如我聰明!不對,她一直都沒有我聰明!」莫鳶冷笑著,「你大概不會知道,就在我落水失蹤之前,她喝的水裡已經被我下了毒。但毒性很微量,所以她察覺不到!」
「後來我失了蹤,我身邊的奴才為了給我報仇,還在往蕭無衣的飲食里摻毒,很微量的毒,根本無法察覺。等到察覺,便已經為時太晚!這也就是為什麼,後來她離開你,要跟著容承繼去名州府的原因!因為她快死了,除了容承繼這個神醫,已經沒人能救得了她!」
蕭召南一個踉蹌,身子重重的靠在石壁處。他呼吸微促的轉身,這些是他從未查過的真相,來得太晚,疼得最狠。掏心窩子的疼,千瘡百孔的疼,宛若萬箭穿心。
「皇上?」孟德年疾步追出,「皇上……」
「打從玄機門覆滅,我就已經盯上了京城!」莫鳶在後面諷笑,「貓啊貓,貓成妖,皇帝哥哥,我這是在幫著你剷除異己,你為什麼不理我?皇帝哥哥,我費盡心思,為什麼你始終不肯碰我?即便喝醉了酒,你也只會喊著她的名字,從來不肯碰我!!為什麼?」
「哈哈哈哈哈……」莫鳶笑著,笑得瘋癲無狀,「我的孩子……我知道你是為了孩子,後來才願意跟我在一起的,我知道你刻意疏遠她,明明知道她不是公主,為什麼你還是要疼她寵她?我那麼喜歡你,你為什麼只覺得欠了我的,從來不肯愛我?皇帝哥哥……」
蕭召南扶著牆,「哇」的一聲,吐出一口心頭血來。在莫鳶失蹤以前,蕭無衣是他心中的禁忌,他其實一直都知道這個妹妹不是父皇所生,是太後跟別人生的。可他被寄養在太后膝下,只能隱忍不發。
那不知死活的小丫頭,總愛靠近他。他已經處處疏離她,就是怕自己忍不住,忍不住想對著她笑,可她卻始終不明白。即便有了莫鳶當借口,她還是那樣的不明白!
莫鳶的「死」只是一個借口罷了!一個他可以轉愛為恨的借口,可以將她佔為己有的借口。只是這借口用久了,自己便會忘了最初的初衷,於是乎所有的私心就變成了傷害。
「皇上?」孟德年急了,「皇上您……」
順著牆根,蕭召南跌坐在地。蕭無衣死的時候,他就已經丟了命,如今怕是要萬劫不復了。什麼皇位,什麼江山?什麼天下?跟他還有什麼關係呢?他這輩子最重要的,已經徹底失去了。
「皇上!」孟德年脫口而出,「聽說當年公主離宮的時候,是懷著身孕的。在名州府三年,有人看見公主的身邊帶著一個小男孩。奴才已經命人徹查,畫像業已拿到!」
「孩子?」蕭召南神情遲滯。
「有人說,那孩子約莫是、是宮裡帶出來的……」孟德年沒把話說得太清楚,但大致意思已經表達了。那孩子可能就是蕭無衣為皇帝生的皇子!
蕭召南渾身劇顫,「畫像呢?孩子呢?孩子呢!」
「在!」孟德年忙沖著身邊的小太監厲喝,「還不快去拿!」
小太監一撒腿,趕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