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錯案即錯:遲到的正義非正義(3)
趙芬走後,劉艷華就這個案子與杜衡又聊了一些。
曉娜被殺之後,因為曉娜媽媽的證言,因為對於受害者的同情,大家都是同仇敵愾想著把這個殺人犯殺之而後快,儘管趙芬一直在為兒子喊冤奔走,但是,也無幾人相信他是冤枉的。
後來這個案子經過一審,二審發回重審,又經歷了一審二審才下判決。前後耽擱了兩年多。這兩年中,林曉娜的家人也一再奔走於法院,要求懲治罪犯。
在遠遠超過羈押時限和審限之後,這個案子終於判決。
判決已下,卻遠非塵埃落定。這個案子改變了兩家人生活的軌跡。
林曉娜的家裡人經由第二紡織廠的調動,離開了這個傷心地,去了第一紡織廠工作,而趙芬卻依舊在為兒子奔走,呼號喊冤。她在廠子里辦理了提前退休,拿著微薄的薪水,她的餘生,都只為了還兒子清白。
這些年,趙芬不厭其煩的訴說著,也終於有人能夠靜下心聽她說著兒子的冤屈了,大家發現,可能存在疑點。
十幾年的時間裡,趙芬窮盡了一些手段為兒子鍾志強喊冤,爭取再審,市高院,市檢察院,最高法,最高檢,信xin訪辦、政法委等等機關她都跑了無數次;然而,一次次無果而終。她不停的去上訪,也成為了街道辦的「不穩定因素」,所以,街道辦司法所也介入,幾次派法援律師幫助她。
可是十數個春夏秋冬過去,並無任何結果。
那個五十歲的阿姨,蒼老的像老太太,杜蘅無法設想,她是怎麼過來這麼多年的。
「無論鍾志強是不是冤枉的,趙姨這一生也被毀了……」劉艷華的語氣里,充滿了同情。
「這個案子,我看了太多遍,聽律師朋友,法官朋友也講了很多遍。忙來忙去,都是無果而終,可是到現在,是趙姨的生活支柱了。如果您願意幫忙問問就試試,也不著急……」
劉艷華並不抱有希望。她是否認為這是冤案,劉艷華自己也說不出清。
這個街道,幾十年,上演了無數的悲歡離合,這是極端的一起,可是,卻也只是日子的浪濤中,濺起來的一起水花,那起夏日的殺人案,也終究在太漫長的時間裡,被淹沒,被忘記。
對於同樣生活在這個街道里的大多人來說,那只是個故事,而趙芬,只是有些偏執的執拗的精神不太正常的老太太。
杜衡離開街道辦的時候,心情有些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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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范錦華在二中院開完庭順路來接杜蘅,兩人相約一起去吃晚飯。
音樂舒緩,燈光昏黃,精美裝潢的高格調西餐廳菜品昂貴,雖然滋味未見如何,但是,勝在氣氛極佳,私密性又好,服務生客氣而又不過分親近。
杜蘅對眼前的飯菜未覺得滋味如何,左右無聊,便說起這起案件。
杜蘅極是在意,說的頭頭是道,范錦華聽得也很是認真,對杜蘅的分析,時不時的表示著認同。
「最後判決結果,沒有任何關於強姦判定,這的確是不符合常理的。連強姦未遂都沒有判……雖然沒有看到卷宗,但是我猜測應該是沒有任何身體接觸的證據,指紋,DNA應該都沒有。可是,林曉娜的確是被強姦的。這樣的證據鏈條和證明力太不可思議了。」
杜蘅不吃飯,專心致志的喝著奶油海鮮湯,喝了兩口又覺得太過於甜膩,索性專註於旁邊的柚子汁。
范錦華點頭,眼中看著杜蘅,滿滿是欣賞的笑意。他表示認同:
「對,你的分析很對,你對案件的關鍵節點、細節把握準確。這起案子事實難說,我們很難判定人是不是鍾志強殺死的,但是刑事審判的程序上存疑的。如果以現在的標準,以現在的審判程序去判,這些證據很可能沒有辦法定罪。但是,那個年代,偵查手段,技偵技術,法醫技術等等都與現在天差地別,法院的審判定罪標準肯定也不一樣。如果都以現在的標準去再審,那是不可能的,也不現實。」
顯然,范錦華聽的很認真,那些稱讚很真誠,然而,杜蘅也從他的話里聽出來,范錦華是不同意他去為鍾志強申請再審的——他認為,再審也是不必要的。
「你也覺得,這個案子,就得是這樣,不能再審了嗎?」
杜蘅又喝了一口牛奶海鮮湯,撇嘴,最後還是放棄了。
范錦華依舊保持著溫和與寬容的笑意。
「正常情況下,高法和市檢察院都不會批准再審的。一旦類似的案子再審無罪,會有多米骨牌的效應,這其實對法院的公信力不會是好事兒的。因為時代的限制,技術條件的限制,用現在的要求去苛責以前,不合時宜……」范錦華略是嘆氣:「你可以說我是世故而庸俗的人。被限制在了體制內的,局限內地觀點去看問題,去做事兒……這一點我應該反思。在這個爭名逐利的社會,我們總是希望在有限的時間裡,獲得更大的利益,我的庸俗,讓你取笑。」
杜蘅略是失望,卻依舊是搖搖頭:
「不,沒有的,理當如此。師兄知道看得到的程序和法律是如何的,也知道看不到的規則是如此,才能在這個社會遊刃有餘,風生水起。堂吉訶德是我,最後還是失敗於那個風車,更何況對抗的是呼風喚雨的公權力……」
「沒有,我佩服你的勇氣。如果杜蘅你願意,我建議你先去調捲去會見,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俠義,我都很敬佩。分析完案卷,之後怎麼處理,我們可以再討論……我們是搭檔,就是要互相支持協作的。這件事情,我們一起努力。」
范錦華認真的說道。
杜蘅舉起果汁:
「師兄謝謝……沒有獲益的案件,還有您的支持。」
范錦華拿起飲料,與杜衡碰杯。清脆的聲響中,范錦華的眼中有著光。
范錦華開車送杜蘅回家,路上順路又買了杜蘅喜歡的那一個品牌的蛋糕給她,順便還買了一杯可可。
濃香的巧克力味道,不是很甜,最是合杜蘅的口味。
杜蘅再是遲鈍也知道,范錦華知道她喜歡的蛋糕品牌,看得出來她不太喜歡今天的晚餐——杜蘅不喜歡吃的東西,都是吃了寥寥幾口。看得出來她不喜歡奶油海鮮湯,所以買了可可。
杜蘅大口的喝著,抬眼看范錦華,他的眼中有溫潤的笑意。
不知道有多久,她沒有感受到這樣溫存而細緻的照顧了。再是冷漠的人,心中也有暖流涌動。
第一次,杜蘅多看了范錦華幾眼。得體的休閑西裝,穿了一天也依舊平整妥帖,奧迪Q7,車內沒有繁雜的內飾,只有隱約淡淡的香味,教人舒緩。這些都是范錦華的風格,足夠優秀,足夠精緻,該是那種讓人讚嘆不已,可是,從沒有高高在上。范錦華的嚴謹恰到好處,不會疏忽也不會太過分教人緊張。
他很好,可是,與我有何干?這是杜蘅下車與范錦華揮手道別時候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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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雯對著電腦前的一堆合同頭昏眼花。
公司新上馬一個項目,為了儘快進入工作,公司決定收購同類公司。
公司文山會海的溝通併購事宜,簽協議事宜,之後還有業務的經驗——雪片而來的合同……這些事務讓法務經理趙雯真的是累到質壁分離。
業務部分草擬的合同基本不能看,甚至連業務是怎麼個流程,都有那些注意事項他們都不會特意提示。趙雯一遍遍的跟業務部分溝通,熟悉了情況,在他們的合同上動刀子,或者乾脆棄之不用,自己重新寫。
已經是十點多了,趙雯眼睛迷迷糊糊,看著電腦前都是重影,腦子更是一團漿糊,
今日事,明日畢吧,姐姐我還真是奉陪不起的。
趙雯站起來的時候都覺得有些頭暈。她打算喝口水,水杯里已經沒有水了,去飲水機接水,飲水機也空了……
趙雯氣的直呼氣。
走過廊道,隔壁辦公區是業務部門的辦公區。他們今天晚上加班開會,還亮著燈,想來還是有人在加班。
趙雯推門而入,直奔飲水機的位置。
「總監,我……真的不能這樣,您……」一個低哀的女聲。
「哎呦,梅梅,你說怎麼樣?你的業務量我給你調整了多少,你才能拿到這兩萬塊的提成,你心裡有數兒……要是沒有我給你調整的,你這個高級商務代表的資格,還有沒有,你更清楚……梅梅……這個月的報表,要不然就這樣么?」
男人的聲音忽而輕浮挑逗,忽而低沉壓迫,威脅而陰森。
趙雯不由得皺眉。
這個女聲,是業務部的陳靜梅,而男人,是業務總監杜偉領。
杜偉領有妻子,兒女雙全,是有一個幸福的家庭的;但是,他在公司里騷擾女員工,趙雯時不時也略有耳聞。儘管如此,真是親眼所見,趙雯還是不由得渾身發冷。
「杜總監,我很感激您,真的……謝謝您……可是,您……」
陳靜梅被威脅,沒有再掙扎,她屈服了,只是那聲音里是屈辱是隱忍,帶著隱約的哽咽。
「沒有可是了,你知道就好,人要知道感恩,知道分寸,啊……我對你夠不錯了……」男子粗重的呢喃,欺身靠近陳靜梅。
陳靜梅略是哭腔的呻吟,卻沒有敢動。
趙雯揚手,把水杯朝地上一摔,咣鐺一聲,玻璃碎片四濺。
趙雯連看都沒有看,仰首挺胸,「咣咣咣」踩著高跟鞋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