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錯案即錯:遲到的正義非正義(8)
會議室里很安靜。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趙雯的身上,有人等待著她的解釋,有人等待著水落石出,塵埃落定,自然,還有人看笑話。
趙雯不疾不徐的操作電腦,投影。
「這是我Foxmail的工作郵箱。出於安全考慮,雖然沒有形成成文的制度和工作規範,為了確保合同審核的版本和轉移至到總裁辦蓋章的版本一致,所有審核的合同的定版我會發一份給總裁辦的助理王蕾,王蕾對每一份電子版的合同和紙質版蓋章后的合同都會掃描,存成一個打包文件。」
趙雯點開發給王蕾的郵件,果不其然,內容與武迪手中的版本不一樣。
「請王蕾來參會,讓她展示她保存的蓋章的掃描版本吧……如果我預料不錯,王蕾留存的版本,與您的也不一致。」
「王蕾在總裁辦,不知道是不是有空……我提前沒有告知王蕾參會……」武迪道。
趙雯沒有等武迪的話音落,便打電話給王蕾,王蕾應聲而來。
王蕾打開她留存的掃描版本,果不其然,她的版本與趙雯留存的版本一致,而與武迪的版本不一致。
「這是為什麼?你們這份合同不是我蓋章的……」王蕾有些詫異。
武迪皺眉:
「現在還在想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兒……」
「武總,您手中的版本,應該是替換頁的。」趙雯一針見血:「至於是被誰替換的,怕是拿著合同的人吧。」
趙雯沒有去看杜維領,她目不轉睛的看著陳靜梅,果然,陳靜梅先慌了,匆匆的擺手說著不是自己。
「武總,這件事情,如果真的是我的業務員為了業績,不擇手段,我絕對不會袒護他們的。請您給我時間調查清楚,我會給公司,給大家一個交代的。」
杜維領道,他拚命遞給陳靜梅使眼色,陳靜梅沉默著沒有說話。
散會,杜維領臉色很是難看,向幾位高官點頭致歉,難得業務總監低聲下去,幾位高官自然紛紛「安慰」。
總裁辦助理王蕾飛快的了解了情況,讚歎著幸虧是趙雯的周全縝密,驚魂未定的慶幸著:
趙雯淺淺笑著。
事情遠不到塵埃落定的時候,但是,趙雯知道,後續遭殃的不是自己。
當日,陳靜梅離職。
三日後,趙雯在總裁辦跟CEO胡威面談了事情的始末,關於杜維領,關於陳靜梅與這份合同,甚至連武迪也不是沒有嫌疑的。
然而,ceo還是更願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杜維領雖然行事乖張,為人不齒,但是他的業務能力公認的很強,公司到如今局面,他出力甚多。他不擇手段,不顧一切,不僅體現在了業務上,也體現在了私人人品上——而對公司來說,相對於其他,都沒有真金白銀來的有意義。
儘管胡威閃爍其詞說著要照顧公司老人的功勛,貢獻;要一分為二的看人,但是,究其根本還是看中他拓展業務,而他若為人用,肯定對於公司來說是一大危機。而武迪的情況,也大致類似。
高層已經給出了定論,趙雯再不留戀,選擇了辭職。儘管胡威一再挽留,趙雯也毫無留意。
王蕾很是不解,還說這雖然杜總監人不好,但是老闆多慷慨善良啊,趙雯也只能一笑置之。
辦理好了辭職手續,拿了公司的行李,走到了公司樓下,趙雯看著懷裡的這些東西也都無甚意義,所幸一股腦都仍在垃圾桶,頓時覺得神清氣爽,精神抖擻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大小姐的大路且是寬敞光明的。
趙雯上了計程車,給杜蘅打電話,想告訴杜蘅這個自己重獲自由的好消息,然而,電話接通之後,杜蘅卻掛斷了電話。
「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
「對不起……」
杜蘅倉促的掛斷了電話,表示歉意,一臉真誠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男士一身西服,胸前別著國徽,臉色沉穩,兩鬢邊夾雜著白髮。杜衡對面的男人是市高院的副院長斯偉平。斯偉平四十餘歲的年紀,寬和的笑笑:
「沒關係,您接著說……」
「斯院長,理由我已經說了很多了,我們的申訴狀也寫的很明白。請不要以為我們是情緒用事,或者是例行公事的工作,甚至是有著沽名釣譽的想法……這些理由和想法,我們一點點都沒有。我們只是希望,他能夠得到公證的審判,這個案子能夠經得起時間的審判……斯院長,比不放過任何一個壞人還重要的是,不能冤枉一個好人。如果一個好人被冤枉了,不僅僅是壞人被放過了……」
杜蘅說的情真意切。
「你說的理由,我都聽到了,你們的申訴狀,不是已經提交了嗎?我還會看到的。我考慮考慮,會給你回復的……」斯偉平道。
杜蘅:「斯院長,我們的申訴石沉大海,我問再審的部門,也被回復沒有可能再審……的確,這個案件之前一直申請再審,並且前後遞交了很多次申訴狀,可能在貴院的眼中,每一次都是相差無幾的陳述,並無新意,甚至是司法資源的浪費,然而,我們不是例行公事,也請給我們真誠的回答。我們怎麼樣才可以知道,您的問題,經過審慎的思考?」
杜蘅咄咄逼人的語氣,震驚了斯偉平,也讓斯偉平的秘書很是震驚。
「小許,你告訴這位律師我辦公的電話。一周之後,如果還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您可以給我電話。我親自給您陳述理由。」
斯偉平道,很是寬和。
「謝謝您……」杜蘅一連串的謝謝。
這是市高院的接待大廳,今天副院長親自坐鎮接待室。
而杜蘅則是剛剛拿到市高院的裁定書,不予受理。
「沒有新發現證據,這種案件不可能再審,再說了,您是律師,應該知道的原則是,申訴人就同一刑事案件向同一人民法院一般只能申訴一次……這個案子的申訴狀,已經有幾十份了。」
杜蘅看到的迫於無奈,看到信xin訪辦幾個人,杜蘅就開始路過去問。
「逼問著副院長要時限,這個姑娘很有勇氣……」
接待人員笑道,杜蘅也只好報之以苦笑。
新發新的證據,其實已經不大可能,除非像是呼格吉勒圖案一樣,殺人真兇自己站出來了,不然的話,怎麼去新發現?
十幾年前的案子,就算是有證據也已經湮滅了。那個棉紡廠早已經遷址,家屬院也已經拆遷,除了趙芬又回到了這裡,大多數人都被搬遷至五環那個有名的據說有上百萬的居民的社區了。
杜蘅沮喪的電話告知了范錦華。
顯然,范錦華並不意外,他冷靜理智的安慰勸解著杜蘅。
「這是工作,是一個案件,說到底,我們所有的工作也是盡人事聽天命。你已經很儘力了,做了能做的事情,結果如此,非是你能力不足,努力不夠,而是規則如此。」
「我們都是法律人,更明白訴訟法的規則。窮盡一切程序和努力,如果還是不能夠變更訴訟的結果,那是訴訟的使然。」
……
范錦華說的沒有一個字是錯誤的,但是,杜蘅還是覺得不對。可是,想否認,想講道理說他錯了,明明自己也不佔理,也沒有能夠反駁他的道理,最後還是作罷。
杜蘅沉沉的應著,嗯了幾聲,心情愈發的不快。
訴訟對當事人而言是有成本的,對律師來說,更只是工作,著眼不是正義公平,而是工作的收益,這並沒有錯。
可是,真的是有正義的存在的,真的是有是非對錯的。這關係著一個人一生的自由的對錯,這關係著訴訟程序正義與否,不是比任何成本更重要麼?
這些大道理聽起來像是教科書上學到的理論,在這個浮華的社會,被人遺忘在腦後很多年了,甚至在杜蘅參與一個又一個的商業案件的時候,也從不會記得這些辭彙語句,她都以為自己也忘記了。她和范錦華和所有人一樣,記得的是業績,成功……然而,那些莫名的中二的挺身而出見義勇為的熱血還是噴涌著。從這個案件中,作為律師的杜蘅都不甘心,更何況趙芬,更何況鍾志強?
杜蘅心裡氣結,離開法院打車。本來是打算回自己的公寓,然而,杜蘅打到了車,告訴計程車司機的地址,還是那個社區。
鬼使神差。
杜蘅索性不改了,就當是天意,去那裡走走,或許有什麼新發現或者新靈感呢?
杜蘅給趙雯打電話,趙雯正激動興奮的表述著最近的豐功偉績。
「我把我老闆炒魷魚了,他們狼狽為奸,一丘之貉,沆瀣一氣……業務總監性騷擾女下屬,還敢潑髒水到姑奶奶我身上,被我揭穿了就開除了那個女下屬,找替死鬼息事寧人……這個公司和老闆實在入不了本小姐的眼了,我辭職了……」
絲毫不顧及周圍人異樣的目光,趙雯發泄著心中鬱結的不滿。
「你正好沒事兒啊,過來陪我溜達溜達,當面陳述你的功績,快來!」
杜蘅道。聽到趙雯的聲音,沒來由的多了些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