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繼承:一生所得的最後處置(3)

3.繼承:一生所得的最後處置(3)

「杜律師,辛苦你,謝謝你。」

沈家旭誠懇的說道。

沈家旭又高又瘦,高度近視,帶著厚厚的眼鏡;許壯為的私生子之外的身份,沈家旭是某國際知名會計師事務所的審計師,一個略是內向沉默,格外溫和隨和的人。在杜衡的實習期,杜衡與沈家旭曾經在一個併購項目的盡調中一同工作認識。杜蘅印象中的沈家旭專業而嚴謹,思維敏捷,反應極快,卻總是過分的沉默。他們算不上很熟悉,但是彼此印象不錯。就這樣,沈家旭成為了杜衡第一個客戶。

雖然是委託人與代理律師的關係,但是,初出茅廬的杜律師更像是沈家旭需要照顧的朋友——他開車送意外崴腳的杜衡去社區醫院買了消炎藥,又送杜蘅回到租住的公寓。

杜蘅律師出師不利,一瘸一拐的樣子,實在是有違風度和形象。然而,事已至此,也顧不得面子,她只能在沈家旭的攙扶下,蹦躂到自己的家裡。

建築面積不足四十平米的loft單身公寓,一樓客廳,二樓卧室的結構,極簡的裝修,乾淨利落,除了滿屋子的書,幾乎是一無所裝飾的,可以看出主人是簡潔利落的生活。

「真的抱歉,勞煩您了……」杜蘅道。

「沒有,應該是我感激您。出現這樣的意外,真是抱歉……」沈家旭很是真誠的道歉。

杜衡搖頭:

「今天我也並沒有做什麼……不過,調解是不可能了,我們得做好艱苦的訴訟的準備。可能是一個很長期的消耗戰,可能會有很多困難,也許你會面臨社會輿論的壓力……甚至,從訴訟策略來講,劉玲玲和許樂康很可能會起訴要求返還許壯為贈與您的母親的財產等等……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沈家旭點點頭:「我知道。法律上的事情,多拜託杜律師了……我會配合的,已經訴訟了,就爭取能,能有好結果……要是不順,也沒關係。都不是那麼重要……我並是不專一為了什麼,並不是光彩的,只是應該能夠證明是父子,母親那麼多年的堅守,應該給她一個交代……」

沈家旭道。

一個人頻繁的斷句、閃爍其詞的時候,是不那麼確切和自信的,是迴避的。

從第一次沈家旭跟杜蘅提起這個案件的時候,他都是羞於啟齒的。隨著杜蘅對案件的深入了解,與沈家旭的多次接觸與談話,杜蘅逐漸的知道沈家旭與母親的悲劇。

————

沈家旭的母親沈詩詩與許壯為是初中同學,當年就曾戀愛。後來許壯為高考落榜,沈詩詩考上了中師,成為了吃商品糧的教師。儘管他們借著通信還保持著聯絡,在書信中抒發相思,然而,沈詩詩的家人當然不允許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農村的窮小子。在那個年代,商品糧和農業糧的世界是隔著不可逾越的鴻溝的。沈詩詩考上了學,是農家飛出的金鳳凰,是被家人寄予厚望的。

沈詩詩畢業工作,在家人的安排下結婚,嫁給了當地一個副縣長的兒子。當時,是真的被認為你了飛上了枝頭做鳳凰的。那個時候,他們的人生就已經錯開,本來就該是完全不相交的兩條平行線。

然而,沈詩詩結婚並不幸福的。夫家強勢,她在家是很沒地位的。不僅如此,她結婚了兩年,肚子還是沒有動靜,肯定是被人嫌棄的。當年還沒有科學的診斷手段,一切的原因自然都歸結於女人。她被夫家冷言冷語,甚至被丈夫家暴,都是打掉了牙和血吞。然而,就是這樣,她的婚姻也只持續了兩年多,最後,被趕出了家門。

離婚的女人在那個年代是抬不起頭來的,何況,人們都紛紛的議論著她生不了孩子。家裡人也覺得她丟人,對她也是不理不問。沈詩詩就住在那所小學宿舍,也不再回家。沈詩詩本來就是內向敏感的性格,之後越發變得抑鬱孤僻。

在這個時候,偶遇到的許壯為成為了她的救命稻草。

許壯為本身就是器宇軒昂,很有英氣有魅力的人,二十幾歲的小夥子,聽了初戀女友的故事自然是義憤填膺,路見不平,不幾日就揍了沈詩詩的前夫一頓,為沈詩詩出了口氣。這做法雖然沒有什麼實際意義,卻更是讓沈詩詩感動不已。她對自己離開許壯為很內疚,可是,許壯為不僅沒有怪她還幫她出氣,她由是更是覺得這個人是對自己最好的。

很難說是誰主動,誰被動;誰心懷不軌,誰有心圖謀,就這樣,兩個人湊在了一起。哪怕是,此時的許壯為剛剛結婚不到一年,妻子劉玲玲身懷六甲。

後來的故事,變得越發的俗套。

本來以為自己不能懷孕的沈詩詩卻懷孕了,驚喜和驚嚇並存。儘管那個年代,體制內的老師不可能被允許發生這樣的事情,但是,她太想要一個孩子了,不顧一切。所以,她決議生下來這個孩子……

許壯為正打算離開家鄉去深圳做買賣,沈詩詩也想逃開現在的環境。兩個人商議一下,義無反顧去了深圳。那個時候劉玲玲還在家鄉照顧老人孩子,並不知道他的老公身上發生的故事。

在深圳的幾年,劉玲玲與許壯為就以夫妻的名義生活,小日子過的清苦但是很愉快。許壯為真的是做生意的天才,不多久就賺到了不少錢,生意越做越大,是響噹噹的萬元戶。

然而,去闖深圳的老鄉越來越多,遠在故鄉的劉玲玲也知道丈夫在外頭養著女人孩子的事兒。劉玲玲自然是不肯甘心,她沒有直接追去深圳找丈夫,而是在家裡哭哭鬧鬧一番。許壯為的父母身體都不好,母親早是癱瘓了,一直由劉玲玲照顧。老人還是淳樸善良的思想,知道兒子胡來,自己理虧,一封電報教許壯為回家。

許壯為回家后,老人讓許壯為發誓,不能拋棄劉玲玲,如果違誓,許家老老少少都沒個好死。這誓言太怨毒,也是老人對劉玲玲的承諾。

為了監督兒子,也為了大兒子許樂康能夠見到父親,一家人決定一起去深圳生活。許壯為眼見沒有辦法,只能將沈詩詩送到了廣州。

沈詩詩想過離開許壯為,但是,離開了許壯為,她自己也沒有辦法生活;再嫁,更擔心沈家旭會過得不好。許壯為雖然是不能常去看他,但是,至少是一直給了他們足夠多的錢。

早時,時不時的會有劉玲玲來鬧一場。但是劉玲玲的折騰吵鬧都只是為了出氣,並沒有太過分,這一晃,就是小三十年過去了。

在這三十年裡,劉玲玲一直生活在許壯為的身邊。劉玲玲對許壯為的父母照顧的無微不至,直到兩年前,已經過了九十歲的父親才去世。是以,儘管,許壯為對不通文墨,霸道專橫的妻子很不滿,他也沒有想過離婚的年頭。

只是,他開始頻繁的出軌……

劉玲玲的生活,除了照顧老人和孩子,就是斗小三為「樂趣」。與許壯為生活在一起,她樂於發現丈夫出軌的蛛絲馬跡,然後,確定目標對象,分清事實情況,予以打擊報復。

有些是許壯為玩玩而已的對象,她去罵人家一頓,許壯為與對方也一拍即散;有些為許壯為生兒育女的,劉玲玲則是孜孜不倦的去鬧。她鬧得不是沒有分寸,沒有出過人命,所以,也沒真的招致不可收場的後果。

竟然,許壯為與劉玲玲的婚姻就這樣,持續了一輩子。

沈詩詩本來就是敏感和怯懦的人,因為劉玲玲來鬧,鬧得街坊四鄰人盡皆知,她只能搬家;然而,劉玲玲卻是一次次的又找到他們,擾的他們的生活雞犬不寧,沈詩詩又再度帶著沈家旭搬家。

沈家旭的童年與少年時期,就在這樣的動蕩、輾轉中渡過的,直到後來,許壯為的情人越來越多,沈詩詩又太軟弱幾乎是不值得劉玲玲一戰的,漸漸放過了他們。這樣,沈詩詩的生活才逐漸穩定下來。

「我的母親一直以為許壯為是愛她的,哪怕是劉玲玲告訴她,許壯為有那麼多的情人,那麼多的子女,母親都相信……或者說,她沒有選擇,不得不信。那個在她危難時候伸出援手的人,將她的一輩子都推向了深淵……」

沈家旭的聲音很輕,憂鬱而黯淡。

杜蘅沒有回應。

在家事、婚姻的案件中,總是夾雜了太多的愛恨,可是,法官和律師的眼中,其實這些都很不重要的——沈家旭是許壯為的兒子,這是繼承權的基礎。至於沈詩詩與許壯為是曾經恩愛情深,還是露水姻緣,無關緊要。

「我們都沒想一定要爭取到什麼遺產,只是,母親希望能夠證明,我是他的兒子。很可笑……」沈家旭搖搖頭,頭垂的很低很低。

「對於父子關係的證明,我們有很充足的證據,這個不難……」杜蘅道。她知道自己跟沈家旭的著重點根本不是一樣的,可是,她也只能言盡於此。

沈家旭連聲道謝,依舊是迷迷茫茫的目光。杜蘅也有些錯愕——覺得這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反應敏捷,專業聰慧的會計師了,在這個案件中,他也的確只是一個無助,茫然,困惑的當事人。深受其害,而且會繼續受其累。

送走了沈家旭,杜蘅也不由得嘆氣。

「不要被案件的負面情緒影響!」杜蘅在心裡暗暗道。前輩老師師兄們都說,經常接觸負面能量、社會黑暗面、複雜糾紛案件的「法律民工」都是心理壓力極大的,容易變態,所以,要努力不受其影響。

何以解憂,唯有大餐。

崴了腳,出去吃飯不現實,杜蘅抓起手機,琢磨著叫個什麼外賣。

手機上七八個未接電話,一連串幾十條微信提示驚到了杜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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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上眼,遇見你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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