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自然者為道
皎皎然,明月當空。
微風舒捲夜下殘雲,一仙人著白袍背風而立,寬廣袖倒吹成筒,紅袖劍鞘附著几絲寒意,回首間方丈山已然消失在黑暗之中,腳下的路卻是愈發明朗。
凡塵界,貧道來也!
此時金頂舸甲板之上出現了另一個灰頭土臉的男子,手中拿著一疊書文印信,目光也有幾分哀傷。
「祁宗主,找到了嗎?」
蕭清流向後退了三步靠在甲艙之側,看著眼前愁眉苦臉的祁如舉不屑一笑,這就是凡人!
「唉!想不到仙山十日,人間已過十載,凡人性命就是這般脆弱,荀先生除了這家族印信之後只留下一堆白骨!嗚呼哀哉!」
祁如舉感嘆人生無常,自從出了仙山結界他的容顏迅速老化,雙鬢也添了幾縷白髮,難知這一行值不值得。
「呵!祁宗主是不是感嘆仙人無情,眼見這活生生的數百條人命逝去,也不曾出手搭救否?」
蕭清流修道不知年月,見慣了生死離別,知曉了陰陽兩隔,對於這種事早已是平常態。
「他們並無錯,只是誤闖仙山罷了!」
祁如舉心中卻有幾分不甘,憑什麼仙人就可以操縱凡俗的生死,這對眾生子民頗為不公。
「也許吧!這就是因果自然之法!」
蕭清流抬頭仰望著天空的太陰星,手指尖練習著許久不用的玄門法。他當然不會給祁如舉解釋這諸般原因,若是想知道,自己去修自己去尋,貧道可不會安慰四五十歲鬍子邋遢的老頭。
「仙師,本宗想知道原因!就算仙家不救,放他們離去便可!為何要將他們囚死在山門渡口。」
祁如舉態度十分強硬,在他看來二人已經定下君子協議,那麼在完成之前蕭清流就應該效命於范氏,這並不是不自量力,而是諾值千金的代價。
蕭清流一臉笑意的望著祁如舉,很多年沒有見過這麼膽大的凡人,不過他好像並不知道貧道可不是什麼仁義君子。
「祁宗主,你這麼說讓貧道很為難,不如換個說法吧!你想修仙沒問題,但你能給貧道什麼好處?」
蕭清流向來不喜麻煩,也沒有時間聽祁如舉感嘆人生,只要你能開足價碼,太乙金仙也不算事!
「仙師!本宗並不想修道,只想知道事情的原委!」
祁如舉的倔強讓人嘆服,這已經超越了單純的耿直。
「老哥!貧道真為你的智思著急,既然不想修道,又何必明白其中的道理,知與不知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蕭清流感覺和這種人交談智商都被拉低,貧道真不明白這麼簡單的問題他到底在糾結什麼,十年壽命有那麼重要嗎?
「仙師,本宗……」
「好好好!算貧道怕了你了!」
蕭清流立刻止住祁如舉接下來的話語,這傢伙的煩人程度簡直達到可怕級別,如果讓他和接引老道坐在一起估計會因為一個菩提的事情說上十年,想想都覺得惡寒!
「且聽好了!用太清老頭的話這叫道無為,道在不可見!萬事萬物遵循其道,周而往複視為自然。這……怎麼解釋呢?你就把這當成一場交易,雙方要拿出等同的代價才能進行交換,一旦你減少了付出,那麼收穫也隨之會減少。等同情況下,如果你的收穫不變那就說明你已經沾染上了因,欠下另一方的因,也許今日不報,也許今生不報,但總有一天你需要把這個果還回去。現在祁宗主明白了嗎?一旦方丈山的仙人出手救助某一位凡人,那就染上了因果,六道輪迴也就多了一份往生記籙。這對於修道之人來說十分麻煩,所以說清修就是從這裡開始!你這一臉不解的表情是鬧哪樣?貧道口才有限就這樣吧!」
蕭清流解下腰間酒壺,準備起身離去,如果再和這求知慾極強的祁宗主待在一起,貧道說不定就瘋了!
祁如舉若有所思的回憶蕭清流傳述的道理,依照仙師的說法,這仙人的修行之路似乎十分艱難。
見善而不為,見惡而不勸,知理而順勢,明道則永生。但仙師似乎……
「仙師,如此說來您不是已經在因果之中嗎?」祁宗主舉一而反三,仙人應當隱世清修,為何仙師偏偏逆大勢而為。
仙人背影微微一頓,髮際間束起的那縷白紗隨風飄動。白袍紅袖劍映出了幾分凄涼,玉液漫灌嘴角又揚起了鄙夷的微笑。
「祁宗主!管好自己吧!凡人欠下的因果可不僅僅身死那麼簡單,一念之間斷~族~絕~種!」
這是一個死命題,又何須再問!
早已欠下了血海因,往生路上的荊棘都已經開花了,你說貧道會在乎嗎?
邁一步是死,那麼貧道就登天梯!殺遍這些陰煞鬼,毀了這輪迴身,試問貧道該怕嗎?
……………………………………
金頂舸行一夜,海潮已至盡頭,眼前便是齊國地域,蕭清流已經到了凡塵界。
收起靈寶器,隱了銅錠刀,腰間酒壺化作玉吊璧,背負的紅袖劍再輕輕一搖之間變做了一把鑲金摺扇,扇墜紅穗兒扶搖意,翩翩佳公子也!
「祁宗主,貧道這一身如何?」聖郎君英俊的臉上掛著邪笑,確有幾分貴族公子的風姿。
「仙師本來英武不凡,如此打扮更顯貴氣,本宗十年前在齊國設有耳目,仙師這邊請!」
回到凡塵界的祁如舉紅光滿面,比起那海外仙山,這裡才是他的地界!
二人同行一刻左右,一座豪華的酒肆映入眼帘,來往賓客絡繹不絕。
「仙師請!」
「請!」
二人入了酒樓,才發現事有變故,十年前祁如舉培植的門客已經不知去向,酒家也換了新主。
「請問店家這酒肆原來的主人不知去了何處?」
祁如舉神色變得有些著急,當年他在酒肆留下的財資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就算食客經營不善也不至於變賣酒肆,這其中定有蹊蹺。
「金主莫怪,這酒肆的前任主家早就回晉國了!」店家接手這酒肆也不過兩三年光景,所以明了原來主家的去向。
「回晉國?敢問店家晉國近況如何?」祁如舉心中頗為擔心,難道智氏已經主政晉國,這種局面該如何挽回!
「晉國近兩年來打的特別凶,各家族實力蜂擁而起,而且聽說有不少仙人出沒!吾王都下令讓不少的商人回國,晉國怕是要亡了!」
店家提起晉國二字都有些顫抖,仙人之事已經傳遍了五國,就連遠居洛邑的周天子都有所耳聞,神罰天災更是常見之詞,晉國現在已經變成了其他國家的禁地。
「那范氏呢?」祁如舉對家族的情況尤為憂慮,迫切想知道家族近況。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小老兒一生都沒有出過齊國,剛才的話語也是道聽途說。二位客官要吃點什麼?」店家可不在乎什麼晉國存亡,如果這兩位客官再不出錢,他可要趕人了!
「隨便上點酒菜!」
「好嘞!您稍等!」
祁如舉有些坐立不安,剛才的話語讓他明白現在局勢的兇險性。再回頭,祁如舉也不知該如何向蕭清流解釋。
「對不起,仙師!本宗失言了!」祁如舉艱難的開口,目光之中充滿了羞愧之意,現在還說什麼承諾之類的話,只怕范氏已經被這些窮凶極惡之徒瓜分得乾乾淨淨。
「喝酒吃菜!明日事明日愁!而且貧道又沒有讓你現在就兌現承諾,放心吧!天無絕人之路!」
蕭清流顯得十分輕鬆,這種情況才算有趣,如果真讓貧道對付凡人,那豈不是殺雞用牛刀。
「多謝仙師寬宏大量,晉國自六卿開始便一直處於動蕩之中,各大家族分封地盤,兼并之勢愈演愈烈。范氏與中行氏十年前已是強弩之末,如今只怕寸步艱難。」祁如舉毫不隱晦地向蕭清流說出家族情況。
「是嗎?」
蕭清流對這些權力鬥爭毫無興趣,開口也只不過是映襯祁如舉的下文。
「如今晉國坐大的有四家,智、魏、韓、趙四族,其中智氏實力最為強勁,就算其餘三家聯手也只不過和智氏都個旗鼓相當,仙人之事想必也是這四家所為!」
祁如舉為蕭清流介紹著晉國地界的勢力分佈,如果說自己這落魄家族都有能力請仙人,那麼這些殷實家族背後的勢力該是有多強大!
「行了!貧道不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也不想知道爾等爭鬥的有多兇殘,貧道只負責清理邪魔外道,其他的計較陰謀你自己考慮吧!貧道聽的多了頭疼!」
蕭清流輕撫衣袍,並不在意對手有多強大,只要他不打亂貧道的計劃,隨他高興便可。
「這……」
如果是其他人說這種話,祁如舉一定會以為他是個莽夫。
但仙師說這種話,那……呃!本宗怎麼感覺也像個莽夫!而且是那種九牛拉不回來的莽夫。
「祁宗主,貧道會在齊國逗留三天,欣賞一下齊地的風景名勝,這段時間你可以充分的考慮自己的計劃,當然貧道希望最好不要動手!」
「是,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