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買花自己戴(1)
A當宣穎從車裡探出腦袋來,對我厲聲喝道:「以後你別帶這瘋子來煩我!」我以為她說的不過是一時氣話,沒想到事隔兩年,溫存如她,一見李兮,還是「忽」的一聲從捧月的眾星里跳將出來,對我怒目而視道:「我走了!」便如土行僧般,遠遁了。李兮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壽星氣得就地蒸發,卻像局外人般左顧右盼,巧笑嫣然,一臉無辜的純真表情。她將留有宣穎唇印的酒杯輕盈地舉過細眉,小抿一口,溫存地說:「祝我們的俊壽星生日快樂……」絡腮鬍子路山在軟沙發里抬了抬身,李兮準確地捕捉到這細微的動作。她高昂細長的頸,鎖骨處有兩小旋誘人的暗窩;她從我面前緩緩經過,穿梭在眾人的目光中,露背裙里恰到好處地展現出精緻的蝴蝶骨,她甩動長及腳踝的黑髮,徑直走向路山,並在黑塔般漢子對面雲彩似的款款落定。「你好。」她氣若遊絲。夜的大海別樣寧靜,海平線在無窮遠處隱隱現出純正的黑,暗藍的浪拍打細光微閃的沙灘,在月光下開出無數潔白的花來。等我把宣穎從另一間酒吧找回來時,李兮和路山同時失蹤。一根過於長的發頭軟軟地盤踞在雪白的餐桌布上。我這蛛絲馬跡彈落在地,省得姑奶奶宣穎看見后又要暴跳如雷。有好事的朋友走過來俯身告訴我們,李兮和路山出去了。宣穎回過身來,瞪著星星般明亮的眼睛質問我道:「她找路山幹什麼,快把她找回來呀。」我舉起杯來,對我的閨中密友說:「生日快樂,我要送你一份最好的生日禮物。」B我完全能夠理解宣穎的憤怒。兩年前,這個女人沉醉於幸福之中,她和她小有名氣的畫家先生新婚燕爾,在山中別墅歡度蜜月。我帶李兮前去拜訪,致使我的童年女伴宣穎改寫了她的人生。我們在迴廊里喝酒、聊天。那真是個好天氣。暮夏的晚風挾著草香熱情洋溢地拂來;淡紫色的小花撒滿山谷;蜜蜂和蝴蝶拍動翅膀在花草里轉來轉去;後來,西斜的陽光把每一片葉子都變成一枚金幣。那是宣穎和李兮第一次見面。像所有初初相識的女人,雙方都未語先笑,彬彬有禮。聚會有一個非常好的開頭。宣穎帶我們去看後院種的蘭花,李兮以為那是韭菜,我們為此還不深不淺地取笑了她一番,笑聲傳到鬱鬱蔥蔥的竹林里,甚至山谷深處還傳來快活的迴音。我問宣穎晚上住在這裡會不會感到恐懼。李兮卻搶了話頭,她望著蒼翠的竹林和遠處披了萬道金色陽光的峰巒,嘆息道:「怎麼會恐懼?這個地方美得只能用造愛的方式表達感激。」李兮轉來身來,對著宣穎打了個響指,說:「你真TMD幸福!」宣穎與我面面相覷,一朵小紅暈飛上了新婚少婦的面頰。晚餐過於豐盛,以至時間冗長。坐在山谷腹地,總有些意想不到的風景:一些從傍晚開始散發濃香的花朵,展翅滑翔的鷹,過早飛往南方的排成「人」行的雁群,半山腰突然發生的霧氣,鑲了金邊的烏雲……我們碰杯飲酒。談笑間,雨淅淅瀝瀝地灑了下來。山風吹過,鼓起李兮的白裙子,露出微黑修長的腿,仙子般好看。她面色微酡,嘴唇閃動著紅寶石般的鬱郁光澤,細長的單鳳眼神采飛揚,沉醉於突然發明的遊戲里:高高舉起酒杯,玉鐲從白皙的手腕滑到小臂上,去碰撞另一隻玉鐲,弄出叮咚脆響。玉鐲每響一次,她便笑一小陣子。沉默的間或,另外三人都對脆響頗為享受。帶著略微的醉意,李兮在天黑前宣佈道:「我要去竹林散步。」那時的竹林在百米之外顯出神秘的活潑來,枝擺葉動,雨打竹葉沙沙作響。李兮提起寬大的裙擺,站起來嗲聲說她所有關於竹子的知識全來自書本。「現在,我要到真正的竹林里去進行一番感性認識。」「天都黑了,」我們勸道:「還是明天去吧。這黑燈瞎火的,有什麼意思呢?萬一踩到蛇呢?竹林里盛產竹葉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