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木喬一聽前面還好,到了最後一句,臉又紅了,「姨娘,你又打趣我!」
蘇姨娘掩嘴而笑,「我這可不是打趣二小姐,而是實在為了您好。將來,我說句不怕老爺怪罪的話,我還指望您能把平兒帶去呢。」
她看著幼子,微嘆了一聲,眼眶略有些發紅,「姨娘雖然沒讀什麽書,但也知道,真心疼孩子就得為他將來好。若是平兒有這福氣能跟您到霍大人家好好學幾年,那真是他這輩子的造化了,縱使我天天想他想得哭了,心裡也是歡喜的。」
木喬見她一片拳拳憐子之意,心下動容,更加明白霍公亮和阮玉竹對自己的疼愛之意,那自己還有什麽理由在這裡傷心難過?反勸蘇姨娘,「你瞧瞧,怎麽好端端的勸著我,反把你給招哭了?書平,快叫你娘別哭了。咱們去騎大馬,好嗎?」
「好!」索書平拍著巴掌歡呼。
待一轉頭,欲往馬廄走,卻見玉環帶幾個丫鬟婆子,捧著些布匹衣裳不知要去哪兒。
見她們詢問,玉環笑著過來回道:「肖嬤嬤要回鄉下了,這是夫人的一些舊衣裳,打算送給她,二小姐若是有空也去瞧瞧吧。」
木喬心中自嘲,她這幾天當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連肖嬤嬤要走都不知道,她一定得去送送的,可是送些東西好呢?
入夜了,城陽王府迎來一位不速之客。
人到中年的嬤嬤穿戴得樸實無華,屬於低眉斂目的走在大街上,瞬間就會被淹沒的那種人,但佟正恩卻半點也不敢輕視,畢恭畢敬的待若上賓。
嬤嬤福了個禮,「大人無須客氣,奴婢來不過是帶幾句話,很快就走。」
佟正恩知道是有要事交待,揮手讓下人退下,「嬤嬤請說。」
「其實也沒什麽。」那嬤嬤輕描淡寫的道:「佟大人年輕有為,深得陛下寵信,是皇上身邊說得上話的人。近來皇上身體違和,我們娘娘想要時時孝敬,又怕被人誤會,只好拜託佟大人在皇上面前,有機會的時候多勸皇上保重身子也就是了。」
就這麽簡單?佟正恩絕不相信,但表面上的客氣話不得不說,「下官知道,只要是為了皇上的龍體安康,咱們做臣子的便是拚著粉身碎骨,又有什麽大不了的。」
「正是如此。」那嬤嬤見他上道,故作不經意的提到一事,「近來聽說有位原先太醫院蔣太醫的後人進了京,把得一手好脈息,且祖上行醫幾輩子了,皆是穩妥之人,奴婢在這兒多嘴說一句,貴府若是有什麽頭疼腦熱的,興許用得著。」
佟正恩聽見這話,臉色微變,他知道是什麽意思了,三皇子府這是要借他的手出刀了,「多謝嬤嬤提點,正好家母近來脾胃失和,我這就去打聽打聽。敢問嬤嬤知道蔣太醫後人在何處高就嗎?」
那嬤嬤卻狡猾的搖了搖頭,「奴婢年紀大了,也是恍惚聽人提了一句,竟聽得不太清楚。不過往京城的幾家老醫館,比如回春堂之類的打聽打聽,興許就知道了。佟大人,告辭。」說罷,那嬤嬤也不多留,迅速趁夜離開了。
佟正恩暗自心驚,辦這種事,若是成了,自有可能會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但若是敗了,最易惹火上身,他可不能這麽傻乎乎的一人去做,非得拖上楊婉真不可!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楊婉真這回沒有跟他談任何條件,很爽快就答應了下來,並且主動告訴他,「三殿下隱忍多年,別看他手下的黨羽似乎沒四殿下那麽多,但個個都是精兵強將。自古龍椅只有一把,要坐的人也只能一個,咱們不可能永遠保持中立,你去做吧,若是事成,想來你想入翰林,當大學士是唾手可得!」
佟正恩得了這番話後才定下心來,嘿嘿一笑,「到底是郡主有見識。只要岳父大人一直站在咱們身後,為夫又有何懼哉?」說著,便轉身放心的去籌謀了。
有心腹丫鬟不明白楊婉真為什麽這麽幫他,低聲問道:「郡主,咱們好不容易才抓住一個把柄可以要脅到郡馬,您為何不趁熱打鐵,逐漸將他的權力架空,也好出一出這麽多年來的心頭之氣?」
楊婉真冷笑道:「你真以為我是在幫他?我這是讓他挖坑給自己跳呢!這種事情無論成敗,三殿下必然不會重用他。他沒有那麽笨,養一條毒蛇在身邊,隨時等著咬自己一口?我不過是向三殿下示好,表示我們城陽王府的忠心而已,這跟他佟正恩是兩回事。」
她露出一抹苦笑,「上回春宴的事情,想來三皇子妃所為並沒有通過三皇子同意,這已經得罪過他一回了,我要是再不出手,恐怕他會記恨上咱們。」
那丫鬟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還是郡主顧慮得周全。不過此事,咱們要不要跟老王爺和老王妃通個氣?」
「來不及了。」楊婉真嘆息道:「離得太遠,我也不忍心讓他們二老這麽大年紀還卷進這些是是非非來,若是敗了,就算是我們自己的;若是勝了,那就是整個家族與有榮焉。」
她眼中現出一抹惆悵,也有几絲希冀,「不管怎麽說,三殿下心地比四殿下慈和許多。光看他對一個長得有幾分像索家那女人的小丫頭片子如此好就知道,他是一個念舊情的人,或許等他將來坐上龍椅了,會對『他』手下留情也說不定。」
那丫鬟聽了卻有些不大讚同,這能坐上龍椅的人會心慈手軟到哪裡去?但看著滿懷希冀的楊婉真,她又實在不忍心打擊。
此刻的霍府,霍梓斐都準備睡覺了,卻給哥哥叫了起來。
霍梓文道:「四弟,你去幫我辦件事。」
「說!」霍梓斐很仗義,只有一個要求,「除了讓我去找阿喬,別的都好說。」
霍梓文瞪他一眼,「要是別的事,我用得著你嗎?你去……」
「三哥!」霍梓斐真的不敢也不能去,反倒勸起他來,「你們的親事都已經定下來了,無非是熬日子。你要覺得實在難打發,索性跟你們司天監請個令,不拘去哪裡查探風水寶地,走個兩三年回來,也就到迎娶的日子了。你讓我去找阿喬,無非是讓她安心,還能說什麽,阿喬可是那不懂事的人嗎?她會明白爹娘和你的一片心意的。」
他頗有些不屑的瞟了哥哥一眼,「現在正在風口浪尖上,爹娘才說了不許相見的話,你又巴巴的跑去,這叫什麽事兒啊!」
半晌後,霍梓文才出聲,「說完了?」
「完了。」霍梓斐瓮聲瓮氣的應了一聲,卻冷不丁吃了霍梓文一個栗爆。
「三哥我在你心目中就是那種不知進退的人嗎?你就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嗎?」霍梓文很火大,「我是讓你想法子給阿喬帶個話,不是關係我們兩個的。是讓你去找沈亦儒,管阿喬要一枚扳指回來,那個東西很重要,不能放在她手上,會有危險的。」
霍梓斐還想問,卻給霍梓文瞪了回去,「說了有危險,你還瞎打聽什麽?總之我是你哥,肯定不會害你。那枚扳指得平平安安的送到我手裡來,除了你和小沈,最好不要再經過第五個人的手,你們倆也別瞎打聽了,知道這事對你們沒好處,只管做了就行,這不違反你聽爹娘的話吧?」
霍梓斐想了想,這似乎也算不上什麽,抓了抓頭勉強應了,「那我試試看。」
「不是試試,是一定得完成!」霍梓文內心的擔憂不能與任何人言說。
連他自己查出那枚扳指的來歷時都嚇了一跳,也不知楊婉真怎麽有那麽大的膽子,居然敢與之有牽連。真是女人心,海底針,讓人捉摸不定。
想想還是自家的阿喬好,又乖巧又貼心,不就是兩年嗎?霍梓文決定——等了!
索府,得知肖嬤嬤即將離開,木喬特地送了幾樣東西過來。
肖嬤嬤打開木喬送的荷包,看了一眼就把荷包推了回去,「二小姐的好意,嬤嬤心領了,但我真的不能收。」
「不,請嬤嬤一定收下。」木喬又把荷包遞了過去,「我也不知道應該送些什麽才能表達我對您的謝意,若是金銀之物,想來嬤嬤更加不願意收,只好送幾張銀票過來,請嬤嬤不要嫌我俗氣。這些錢數額並不大,您帶在路上也不顯眼,萬一遇上什麽事情還可以救救急,也算我和嬤嬤的緣分了。」
這話雖說得圓滑,但肖嬤嬤還是不肯收,「二小姐的一番好意我心領了。可是無功不受祿,我真的不能收你這份禮。」
木喬沉吟了一會兒,「那我現在有個不情之請,想請嬤嬤幫我看一件東西,求兩句真話,來換這二百兩,可以嗎?」
肖嬤嬤有些疑惑,卻見木喬讓房中的丫鬟們都下去,才從自己貼身帶著的小荷包里取出一枚白玉扳指,「嬤嬤請看,這東西可有個什麽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