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就算是去了道觀,但畢竟還在京城,相見自然容易。況且霍梓文也不是真正出家,只是在那裡避上三年的鋒頭。三年之後還是自家兒子,所以綜合以上等等,霍公亮應允了。
玉衡真人很高興,又謝過霍公亮,之後便推說他是世外之人,不宜在紅塵久留,要回觀中去了。
這話誰信誰是傻子!這老道士成天在宮裡吃御菜、飲御酒,根本就是葷腥不忌。
聽見這番話,三位皇子還沒挽留,索光弼很是識趣,急忙表示要重新整治一桌酒菜,請他入席,並命萬氏速去取出家中珍藏了十多年的佳釀,盛情挽留,「那些酒還是當年我應試中舉之時族長送的,從敦煌一路帶到京城,深埋在桂花樹下,都十多年了。今日難得貴客盈門,不如請真人與幾位殿下品評一番,如何?」
「好吧!」玉衡真人不知是被他的誠心打動,還是被那幾壇酒誘惑,總之他是留下了。
不過楊煜去前廳的時候,不忘回頭跟木喬悄悄交待了句,「回頭你送幾個紅薯到我府上來,我也嚐嚐是什麽味。」
合著他還吃出新鮮來了。木喬暗自在心中翻個白眼,卻趕緊告訴了萬氏一聲。
萬氏一聽,這還了得,迅速讓人又蒸又烤,百般花樣做熟了幾個紅薯,跟精挑細選的一大麻布袋的生紅薯,一起派人送出門去。
酒席上,請回來的大夫終於證實蘇姨娘有孕,索光弼一激動就喝高了,逢人就誇玉衡真人所言不虛,這都是木喬帶來的福氣。
年紀這麽大的姨娘都能鐵樹開花,這不是福星高照又能做何解?
木喬在接受眾人羨慕眼光的同時,還得接受她們目光里的淡淡同情。多可惜,這麽有福氣的姑娘只能留在自家消受,要是到了別家,還會折福,若要等到她十五歲,只怕可供她選擇的男孩子也不多了吧?
不過她們更覺可惜的還是霍梓文,這麽好的一個男孩子怎麽跑去出家了呢?三年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有些夫人已經開始盤算家中有什麽年歲小一點的女孩兒,過幾年還能結親。
木喬不小心聽到幾句,心裡大是鄙夷。到那時霍梓文多大了,還娶人家十二三歲的小丫頭,這不分明老牛吃嫩草嗎?丟不丟人啊!
顯然,一無所知的霍梓文並不覺得丟人,很悠哉的在索家用過了生日宴,連禮物也不曾給木喬送一份就要回家了,而且喜的是,木喬可以和他一同回去。
阮玉竹跟萬氏早打了招呼,索家的壽宴是中午,霍家也小小的準備了一下,正好霍梓文也回來了,就接木喬晚上回去一家團圓。
這是人之常情,況且今日木喬挺爭氣的,化解了姚姨娘的鬧事不說,還吸引不少貴人前來送禮,萬氏通情達理的把他們一家送出門去。
等關門來,她乾的頭一件事就是讓人去通知姚姨娘父兄來府上領人,既然姚姨娘不想好好過日子了,那就索性成全了她!自己還拔去一顆眼中釘。
再一件事,就是讓丫鬟們立即去查,蘇姨娘究竟是怎麽懷上身孕的?
這件事可比什麽都來得要緊,如果連蘇姨娘都可以成功懷孕,那萬氏就不信自己不可以!要說木喬做了索家姑娘,要旺也應該旺自己這個嫡母才對,怎麽先旺到姨娘那兒去了?
而此刻的城陽王府,佟正恩端著茶杯,半天沒飲下一口,「你們是說,連三殿下也對那丫頭格外關心?」
佟氏母女忙不迭的點頭,「實在是沒見三殿下對人那樣好過。」
佟正恩把茶杯擱下,讓母親和妹子出去,獨自在心中疑惑。
難道那丫頭竟入了三殿下的眼?
佟正恩沉吟了一會兒,唔,這年齡差距是有點大了,但也並非沒有可能,不是嗎?
霍家給木喬準備的生辰宴還是一如既往的簡單,不過是做幾個平素愛吃的小菜,重在一家人團團圍坐祝福的溫馨氣氛。
只有壽星的面前,擺著一碗獨根麵條揉搓成的壽麵,是阮玉竹親手擀的,然後用一整隻的老母雞熬出來的湯水,撇去那一層厚厚的黃油,又加了她愛吃的香菇絲、冬筍絲等配菜,在麵條上下各卧著一隻雞蛋,吃在胃裡,暖在心頭。
但很明顯的,今天的木喬沒多少心思放在麵條上,嘴裡叼著那根麵條慢慢的往嘴裡吸溜著,一雙琥珀色的琉璃眼卻不停的往一旁打量。
冬天的晚上很冷,但垂著厚厚門帘,燒著幾隻大火盆的飯廳里的氣氛卻比外頭更冷。原因無他,都是那個一身白的小道士帶來的。
見狀,木喬惡劣地想著,或許他真的學了點道家仙術呢,否則怎會讓人冰凍三尺,遍體生寒呢?
「咳咳!」到底是霍梓斐那小子沉不住氣,一口湯水嗆到喉嚨里,劇烈咳嗽起來,頓時破壞了這份勉強維持著的平靜。
霍公亮臉色一沉,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擱,「沒個吃相!」
霍梓斐迅速拿袖子捂嘴,把臉憋得通紅。
甘嫂小心的掃了霍公亮的臉色一眼,伺機把霍梓斐往外一推,假意教訓,「還不快到外頭去,咳完了再進來。」
霍梓斐頓時捂嘴鼠竄,逃離了氣氛凝重的飯廳。
一旁的木喬哀怨地看著霍梓斐遠去的背影,心中羨慕至極。
對面的霍梓文慢條斯理的將筷子和空碗放下,「我吃完了。爹、娘,你們慢用。」
見他起身想走,霍公亮的臉拉得更長,屋子裡的溫度接連下降,正想發作之時,霍梓文卻說了一句,「爹,今兒個是妹妹的生日,好歹等大家吃完飯再說吧。」
這話說得讓霍公亮的話梗在喉間,張了張嘴,到底沒吱聲。
見到霍梓文出了門,霍梓斐才貼著牆根又摸了回來。
而少了那道白影在眼前晃來晃去,屋子裡的溫度一下子就上來了不少,木喬鬆了口氣,覺得嘴裡咀嚼著的麵條都有滋味了許多。不懷好意的暗自挑眉,等乾爹吃飽了再動家法,嘿嘿,看那小子還怎麽裝!
霍梓文沒裝,回房換了身素日在家的打扮,然後雙手高舉著霍家的家法,自覺的跪在正廳,等候父母的審問。
木喬眼見甘成甘嫂,包括霍梓斐都沒有離開,她也樂得跟在一旁看老子教訓兒子的戲碼上演,但手邊卻習慣性地拿出茶具開始泡茶。
靜默了好一會兒,阮玉竹先開腔了,「阿三你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好端端的一個兒子,怎麽給人拐去成了道士?雖說自家老爺當著眾人的面前應允了,但這畢竟是件大事,怎麽兒子一聲不響的就瞞著父母做下了?
霍梓文老實交待,「爹、娘,你們還記得空穀道長嗎?他是玉衡道長的師叔,是他引薦孩兒識得玉衡道長的。」
這樣的緣由連木喬都猜得出來,霍公亮當然不滿意,「這種話你拿著對人說去!就算空穀道長是玉衡道長的師叔,但這麽多年沒聯繫了,怎麽會突然把你引薦了去?我要知道的是,你這麽做究竟有何目的?」
問得好!木喬暗自點頭,霍梓文打小就是個行事極有主見的人,既然連她也不相信霍梓文僅僅是為了避一時鋒頭才跑去出家,霍公亮就更加不會相信了。
「爹,這件事,請恕孩兒不能說。但請您相信,孩兒這麽做,一定是有理由的。」霍梓文態度很好,但就是不肯吐露實情。
霍公亮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卻拿這個兒子一點辦法也沒有,轉而看著自家夫人找同盟,「你看看咱們養的好兒子,現在翅膀硬了,連句實話也不願意跟咱們講了!」
阮玉竹緊鎖眉頭,當然要幫腔,「阿三,娘知道你不是個沒分寸的孩子,可你就真的忍心讓咱們替你日夜操心?」
「娘,您既信兒子做事有分寸,又何必替兒子白操心?請您和爹放心,我絕對不會做出什麽有辱門楣的事情。」言語間,竟是狡猾的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木喬聽著這話,暗暗地撇了撇嘴,心想你在外頭招搖撞騙難道不是有辱門楣?不過他行醫濟世也勉強算得上是做善事了。可人去打聽過,他收費真的很低廉,這讓木喬有點糾結,不知該不該揭他這個短。
忽然間,她聽到霍公亮提起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