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死神(9)
閻錦文只是瞄一眼張瀾,算作回答。羅隆基繼續著張瀾的詰問:「嫌疑犯也有個拘留期,你們是知法犯法!」猶若對牛彈琴,閻錦文不置一詞。
門口探身進一個特務報告著:「大隊副,電話。」閻錦文職業的眼光在房間里一掃,徑自出門。
他不滿意頂頭上司毛森,對自己——楊虎這邊來的人,總是另眼相看,不放心;這一天時間裡,冷不丁地查探的電話老會冒出來。
待到在護士辦公室里拿起聽筒,他一驚不小!
「是。馬上來!」有心的鄭定竹醫師,察得閻錦文走了,而且是急匆匆駕著吉普車趕去的,心頭不由一記
「咯噔」!他擔心事態有變。於是拿定主意,又讓杏花春飯店送來酒菜
「犒勞」值班的軍警,自己便佯作散步狀慢慢踱來後院。一把鏽蝕的大鐵鎖隔開了療養院與外面的世界。
目光在銹鎖上一掠,又透過門縫往外面一探。
「應該沒問題。」他自言自語地判斷著,心裡著急,腳下還不能不漫不經心一般地
「散步」回去。206病房裡的羅隆基也嗅覺出什麼,估量道:「表老,看來不妙哇。」張瀾卻置之一笑:「該交代的『後事』,都交代了。可以安心『療養』了。」羅隆基搖首一嘆:「表老呀表老,不當這『囚犯』,我還真領教不了你當年在趙爾豐槍口下氣定神閑的模樣哩!」張瀾徐嘆一口氣:「要殺、要剮,也由不得你我呀。」鄭定竹匆步進來,壓著嗓門提醒:「二位,不能再等了,越等越危險!」羅隆基心下一抽:「你也有預感?」鄭定竹焦慮地頭一點:「我又去後院踏勘了一遍,那裡沒人注意,一榔頭就能敲開銹鎖。」張瀾問:「你的意思?」鄭定竹拿出了醫生治病的決斷:「從後院逃走。只要外面有人接應,應該有希望。」一發系千鈞,思維活躍的羅隆基一時竟拿捏不定。
張瀾也審思未語。鄭定竹遑急地提醒著:「張老呀,再拖不得啦!聽說毛森已經槍殺了六七批人,還在……」張瀾與羅隆基不由眼光一碰。
差不多同一時間段,閻錦文駕車來到永嘉路楊虎公館。他猜測不出,老司令此時此刻要他來是為什麼事。
難道也跟張瀾、羅隆基有關?應該不會,老司令跟民盟沒聽說有什麼瓜葛。
楊虎等閻錦文在客廳里坐落,以通常平緩的口氣問道:「天下就是共產黨的了,有什麼打算?」他不能不先試探一下自己的下屬,這可不光攸關到自己的腦瓜,也攸關到張瀾與羅隆基的腦瓜,還維繫著周恩來的託付,可大意不得。
閻錦文頭一擺:「不瞞老司令,我自己也不曉得何去何從。跟蔣總統去台灣,不會有出路;毛人鳳、毛森從來就不把我們當『自己人』。留下來,不是坐牢就是殺頭……老司令有何見教?」這說的是大實話。
他猜不透老上司的心思。呼嘯的大炮又迫近了一些,似在發出警告。楊虎聆聽著炮聲,不無感悟:「你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我也不能不替你考慮。從辛亥革命到現在,蔣介石斷送了孫中山先生的事業。他是咎由自取,我們犯不著替他陪葬。」閻錦文的心抽得緊緊的。
他實在沒有料到!少許,明確表示:「我聽老司令的。」楊虎一掌擊在沙發扶手上:「好!你我現在惟一能夠將功贖罪的,就是從蔣介石槍口下救人。」閻錦文茅塞頓開。
「我已跟女婿周力行副司令交代了,他警備司令部手裡押著的共產黨、民主人士,由他設法;你就把張瀾、羅隆基兩位先生救出去,不要叫毛森……」電話鈴突響。
「噢,是力行。」楊虎欠身抓過話筒,剛要招呼,不覺一個愣怔:「毛森局長?!……很感謝總統的關照,眼下怕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容我再做做夫人的工作。好。……閻錦文隊長?你開玩笑,他來我這裡做什麼……我楊虎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都難保!」閻錦文不由不警覺了:「他有暗哨跟蹤我?」
「事不宜遲,你馬上行動,千萬不要叫他毛森先下了手!」
「是。」楊虎關照著:「我也得出去避一避,躲開他們的糾纏。你若找不到我,就跟田淑君聯繫。記住,這是我們最後戴罪立功的機會!」
「明白。」閻錦文感激地向老上司敬了一個軍禮。也差不多同一時間段,在上海市警察局局長室里,毛森做著最後的交代:「看來楊虎對總統……有二心。閻錦文又是他的老部下……」機敏的手下即刻領悟:「局長擔心閻錦文有變?」此人叫聶琮,上海警備第三大隊大隊長。
三十齣頭。
「你選帶一隊軍統特務人員,盯住閻錦文,隨時準備押送張瀾、羅隆基上船。我現在就去碼頭。」
「萬一有情況?」
「不論何人,膽敢妄動,一律消滅!」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