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旺斯的季風歲月

普羅旺斯的季風歲月

西蒙餐廳的老闆送我們出來,站在店門口對我們表達著新年祝福。我們站在狹窄的街道上,全身沐浴在午後耀眼的陽光中。由於身材實在過於肥碩,老闆不得不一面和我們搭訕,一面不時舞蹈般扭動著腰身為進出餐館的人們讓出一條縫隙。"不壞吧!能住在普羅旺斯可真是福氣。"他揮舞了一下緊繃在那件本村自製的天鵝絨外衣內的一條手臂說道。薩德侯爵(MarquisdeSade)城堡的廢墟從他身後的群山上俯視著他,背景襯托著湛藍湛藍的天空。他這麼隨隨便便的一揮手,那感覺好像是在介紹自家院落的一角。確實,如果整個冬天都像今天這樣,我們從英國帶來的那些預防嚴冬的行李,那些靴子、大衣和厚毛衣,就都用不著了。在開車回家的路上,我們感到暖洋洋的,肚子里裝滿了剛吃下去的美味,心中盤算著什麼時候可以下水游今年的第一次泳。想到這個世界上現在還有些可憐的傢伙正忍受著真正寒冬的煎熬,不禁竊竊自喜起來。其時,在千里之外的北方,西伯利亞來的寒風正加速進行著最後一段旅程的衝刺。在這裡,我們也聽當地人說過一些號稱令人畜喪膽的西北風的故事。那簡直是一場場駭人聽聞的暴力事件,只不過由於是大自然在背後操縱而使其顯得情由可原罷了。傳說中的大風一刮就是十天半月,狂飆猶如厲鬼一般挾呼嘯之聲穿門過戶,不光能吹破玻璃窗,還能將樹木連根拔起,將汽車掀個底兒朝天,甚至把電線杆撕成碎片。更加有趣的是,據說還經常發生把老太太吹到水溝里的惡性襲擊人類事件。此外,西北風還能導致家庭失和、人們無心工作、牙疼和頭痛等毛病--總之,凡是不能怪罪政府的問題,普羅旺斯人都以一種略帶驕傲和受虐狂似的語氣說成是冬季狂風的傑作。典型的高盧人(法國)愛吹牛的表現,我們心中暗想。他們若是領教過英倫海峽那頭的強風和幾乎像鞭子一樣抽打在臉上的暴雨,就不會這麼自誇自擂了。但為了不掃他們的興,我們在聽故事時故意裝出一副震驚的樣子,在心裡卻早就偷偷笑出了聲。於是乎,我們的報應很快到來了。當今年第一場季風咆哮直下隆河河谷時,我們全無準備。狂風沿河而下時,順便向左兜了個小彎,直撲向我們新宅的西牆。其所裹挾的力量已經足以使它毫不費力地掀起屋瓦並隨手拋進游泳池。一扇由於疏忽而沒有鎖好的窗子也被徹底吹掉。氣溫在24小時內驟降20℃;先降到零度,然後是零下6℃。馬賽氣象局觀測到的風速達每小時180公里。老婆大人不得不穿著大衣做飯,而我則不得不戴著手套打字。我們不再談論游今年第一泳的事,倒開始熱切地考慮要不要安裝中央供暖系統。一天早晨,屋外傳來像是樹枝折斷的劈啪聲,那是水管受不了水凍結為冰而帶來的壓力,一根接一根地爆裂了。爆裂的水管塞滿冰塊,觸目驚心地懸在牆上。我們可從來沒經歷過這樣的狀況,急忙打電話招來當地的著名水管工曼尼古希先生。"哎呀呀,"曼尼古希先生以一位專業人士的眼光對我們可憐的水管進行了一番研究后,感慨地說道:"哎呀呀。"他扭過頭看著他一貫稱為『年輕人』的學徒工:"你看看這是怎麼回事,年輕人。水管居然沒包隔溫材料。這種管子,在坎城、在尼斯,都還沒什麼問題,可是在這兒嘛......"他從喉嚨深處發出了一種表示不以為然的聲音,伸出一根手指在學徒的鼻子前左右搖晃著,重點闡述起地中海岸的暖冬和此地的嚴寒是如何的不同。為了使自己的話顯得更加生動形象,他還誇張地把頭上戴的那頂羊毛軟帽拉下來緊緊地捂住耳朵。此君生得短小結實,照他自己的話說,天生就是做水管工的料,因為他可以擠進別人無法進入的狹小空間。在等候學徒準備乙炔焊槍的時候,曼尼古希先生對我們發表了第一場演講。在以後的一年中,類似形式的演講他又陸續發表了多場,而我聽講的興趣也愈來愈大。今天演講的主題是:從地球物理學的角度,分析普羅旺斯的冬天為什麼一年比一年冷。過去連續三年的冬天,一年比一年寒冷,連一些頗有年紀的橄欖樹都凍死了。普羅旺斯流傳著一句話:只要太陽不露臉,災難必然降臨。持續變冷的原因是什麼呢?曼尼古希克先生特意留給我兩秒鐘思考這個問題。接著,演講正式開始。為了確保我專註聆聽,他時不時用手指敲打我一下。原因是顯而易見的,他說,西伯利亞刮來的風,速度顯然更快了,抵達普羅旺斯所需的時間也就比以前短,以至於中間來不及變暖。那麼是什麼原因使風速加快了呢?在這裡,他作了一個短暫但頗具效果的停頓之後,接著說道:「是因為地殼的結構改變了。就這麼回事。」他的理論是:從西伯利亞到我們住的村子間,有些地方變得平坦了,使季風得以更直接地南下。這話聽起來完全符合邏輯。可惜講座的第二部分(有關地殼何故會變平)卻被又一聲水管爆裂打斷,我受教育的權利也不得不讓位於對焊接藝術的鼓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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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羅旺斯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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