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心懷壯志無一用
鏡台手裡拿著應穹遞來的殘玉,在眼前翻來覆去的看著,這個玉佩,他曾經是多麼熟悉,而今,卻是別樣的陌生。
猶記當年,宮主笑靨初開,王母宮上,青松常在,芍藥成海,鵝石小徑上,人影成雙,笑語盈盈,登闕樓深處,看小城春色,且互訴衷腸。
鏡台的眼睛,此時深如大海,裡面看得出,裝著許多不堪回首的往事。
應穹嘴巴動了動,終究是沒有打斷鏡台的思緒,靜靜等待著他從回憶中醒來。
良久,小火爐上茶水滾開。
應穹倒了兩杯茶,一杯輕輕的推到了鏡台面前。
鏡台忽然回過神來,發覺自己走神,有些抱歉的笑著點點頭。
「這塊玉,在下認識,很熟悉,這輩子都忘不了。」鏡台將那殘玉輕輕放在了應穹面前,深情道。
「其中詳細,鏡台兄可否告知?」應穹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這背後的故事,聽起來,像是一段十分有趣的事情。
「這塊玉,是王母宮,花鏡宮主隨身佩戴的玉佩。王母宮早年已經慘遭毒手,滿門被屠,這殘玉突然出現在刺客手中,著實有些蹊蹺,若不是那些刺客與當年涇州慘案有關,那便是有人故意為之,細想,刺客怎麼會隨身攜帶如此明顯的物件。」鏡台一邊說,一邊推測道,看來,沉寂已久的涇州慘案,要有人翻出來了,不過也好,這也是自己一直所想要查明的,當年因為太過遙遠,自己身在青州,涇州慘案傳到的時候,已經過去一月有餘,何況涇州還是常龍的地盤,想要查,也是十分棘手,再加上青州府事物繁忙,所以就這麼一直耽擱。本以為長安府會還天下一個真相,沒想到過去這麼久,對於涇州慘案,常龍是隻字未提,按自己的想法,涇州慘案,或許與常龍有關。
「竟然是花鏡宮主的遺物,這麼說來,應當還有其他幾塊殘玉,看樣子,應該還有三塊,不知現在散落何處。只是這麼一來,似乎又和豐州叛亂扯上了關係,我是在率軍趕往泰州平叛的路上遭遇了刺殺……」應穹喃喃道,這麼想來,這件事不禁變得複雜起來,所有的事情,似乎是有一條看不見的線在串聯著,連已經過去許久的涇州慘案都被牽扯出來,這到底是怎樣一個看不見的陰謀……令人想來,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嗯……所言不錯,既然如此,那跟那位李先生,十有八九也有關係了……」鏡台說了半天,口乾舌燥,端起眼前的茶杯,淺嘗一口。
「總感覺自己被拉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這感覺可不太好啊……」應穹感慨道。
「當務之急,是查明這個李先生到底何許人也,還有,就是剩下的三塊殘玉現在何人手中。」鏡台迅速的說出了現在要著手處理的事情,只有做好這兩件事,才能看清這個巨大的漩渦的真面目。這對應穹來說十分重要,對青州府來說,也是非同小可的事情。從揚州發生的事情來看,這個李先生是個能攪動風雲的人物,他的勢力,一定不小,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留著這樣一個人,實在是太危險,因為他極有可能,打破現在四府的平衡,一旦平衡被打破,那接下來,整個中原,就將陷入新的戰火。不過常龍,洛風,包括應穹,似乎已經預感到了什麼,暗地裡都在做著準備。
「沒錯,本帥儘快派人去查。言歸正傳,聽閣下剛才一番言論,想必不是尋常人物,還請閣下告知真實身份。」應穹話鋒一轉,直指鏡台。
「哈哈,也罷,在下乃青州府大將軍,代理知府之職。」鏡台既然來見應穹,自然是沒有打算隱瞞,所以直言相告。
這話,讓門外候著的樊川驚的渾身一顫,什麼?竟然是青州府的大將軍……還代理知府?怪不得他的文書上蓋著大將軍的印,敢情是用自己的東西不嫌麻煩啊。好傢夥,幸虧帶他來見府帥了,要不是,自己十個腦袋怕是也擔不起這罪責,差點誤了大事。要知道,青州府尋常一個百姓出現在別的地方都是稀奇事,更何況青州府的大將軍……這簡直就像天神下凡的感覺。樊川偷偷趴在門框上瞄了一眼鏡台,這是再看,突然發現那是一個氣宇軒昂,英姿颯爽,大將軍的英氣更是在無形中散發。
同樣吃驚的,當然還有應穹。他心中其實早有百般猜測,可能這人是官府的官吏,或者是青州府哪個大族的子弟,可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竟然是青州府的大將軍,如今還是代理知府之職,相當於青州府的一把手。
素來神秘的青州府,竟然以這樣一個方式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如何讓應穹不感到驚愕。
「啊……沒想到閣下竟然是……難以置信,難以置信……」應穹臉上震驚的表情久久不能散去,他又驚又喜的感慨道。青州府的大將軍竟然如此年輕,早就聽說青州府的新任知府年輕有為,使本來羸弱的青州府短短几年,就迅速崛起,成為了一方霸主,以至於四海之內,有識之士,賢達之人,紛紛投效青州幕府,後來還實行邊禁政策,使得青州府基本算是與世隔絕,外人不知其內況。
「哈哈,這麼冒昧的前來拜見應府帥,恕在下唐突了。」鏡台笑道。
「哪裡哪裡,您大駕光臨,我揚州府自然是蓬蓽生輝,沒有唐突,沒有唐突。」應穹急忙客氣道,他心中想的是,既然和青州府交好的機會送上門來,那自己可不能錯過。
「那就好,一路行來,揚州府的富庶,當真是一點兒不假。」鏡台忽然想說些什麼,但是想了想,覺得還是先用這句話,來開個頭。
「說來話長,富庶皆是父輩之功勞,我不過新任不久,如今已是焦頭爛額。」應穹苦笑道,富庶不過是表面罷了,他其實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哦?怎麼會?應府帥只需要秉承父輩的治理之策不就可以了嗎?又怎會有焦頭爛額之說?」鏡台故作不解的問道。
「唉,鏡台大將軍就不要明知故問了,您在揚州遊歷許久,想必有些事早已經看清了。」應穹自嘲道,以眼前這位大將軍的眼力和頭腦,揚州的病,他恐怕早已經洞察。
「哈哈哈,應府帥心中可是有一統天下的大志?」鏡台看著應穹的眼睛問道。
應穹沉默了。
風過堂,茶香迷醉。
鳥卧枝,簾卷飛花。
鏡台等待著應穹的回答,在他撲朔的眼神中,鏡台看到了一絲猶豫,也看到了強烈的慾望。
「四府割據已久,如此下去,我堂堂炎黃子孫,華夏大地,就要真的被分裂了……總該有人打破這一切,讓普天之下,盡歸王土,讓四海之內,皆是王臣。如此,我中原才能屹立在寰宇之內,雄霸一方,不至於戎胡作亂,六詔窺伺。」應穹想了許久,還是對眼前這個人說出了自己心中那個鮮有人知的理想抱負。雖然他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值不值得信賴,他總有一種感覺,他覺得這個人能懂他的志向。
「應府帥不怕我青州府成為你的第一個對手嗎?」鏡台微笑著說道。
「那只有決一死戰了,縱然不能勝,也總得有人邁出這天下一統的第一步吧。拿我揚州府來說,百姓麻木,已無家國天下之概念,農人只想著種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商人只想著日日紙醉金迷極盡奢華的活著,青壯數十萬,有識之士竟不過千,血性尚存者更是寥寥無幾。五千叛軍,滿城青壯奮起反抗者,竟不過城門最後的幾十壯士。每每想到此處,我不禁感慨萬千,再想想其他州府,恐怕與我揚州城之境況,並無差異。如此長久下去,有朝一日,四夷大軍壓境之時,恐怕要再演一出,四十萬人齊解甲,寧無一個是男兒了吧。」應穹句句肺腑,感人至深,說到激動處,不禁起身,臨窗遠望,萬裡層雲東流水,無言只把明月生。
「唉……看來應府帥已看到這病症之所在,也先天下而憂,不過,想要實現,可謂是難上加難,如今府帥連揚州府都掌控不了,如何掌控天下之事?」鏡台對於應穹的志向很是欽佩,他也看得出來,應穹是真的在為了心中的抱負而努力,只是,有時候,努力也不會成功,因為逆水行舟,諸多不測啊。
「且行且看吧……」應穹一聲長嘆,又復坐在鏡台對面。
「嗯……敢問一句,應府帥所說的天下一統,是怎樣一統?」鏡台問道,這是他最關心的一個問題,畢竟,四府之內,還有一個地方,叫做皇城!那裡還有一位名存實亡的天子,還有一座千秋殿。
「大將軍的意思是……?」應穹許是方才講的激動,一時沒能反應過來鏡台的意思,不禁反問道。
「一統之後,是奉迎天子,還是自立為王?」鏡台臉上沒了笑容,十分嚴肅的問道,顯然,這個問題,才是鏡台真正要從應穹這裡得到答案的問題。畢竟,一統天下的想法,四府府帥,沒有一個人沒有去想過,可是,一統之後呢?所有人的野心都被這個問題給狠狠釘在了心裡。若是尊迎李溫,那自己費半天勁不是拱手給別人做了嫁衣?若是自立為王,那李溫怎麼辦?天下人可是都會看著你的。
應穹再次陷入沉默,他的沉默自然就是回答了。
鏡台笑了笑。
「在下明白了,只能給應府帥承諾一點,青州府不會是您第一個對手。」鏡台緩緩起身,言語溫和道。
「說這些還早,日後會發生什麼,我們誰也說不好,說不定到時候會有什麼時候令我改變主意,還是先做好眼下的事吧。不知大將軍接下來要去何處?若是沒有要緊事,不如在我揚州府多留幾日,正好一同查一查這個李先生。」應穹見鏡台似乎是打算離開了,便順勢邀請他多住幾日。
「多謝應府帥好意,在下還是習慣了四處遊歷,不日還要趕回青州,咱們就此別過,來日再會。」鏡台微微頷首,笑著告辭。
「那好吧,今日和大將軍一敘,頗有相見恨晚的感覺,希望下次,應某略備薄酒,大將軍能夠賞臉,到時候我們一醉方休,如何?」應穹盛情,前所未有,他似乎對眼前這個年輕的青州府大將軍頗有好感,或許是年紀相仿所帶來的親近感,或許是其他的緣故。
「一言為定!」鏡台說罷,拱手告辭,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一直候在門外的樊川趕緊遞過了禪杖,沖著鏡台嘿嘿一笑。
「怎麼,沒騙你吧?」鏡台一邊穿鞋,一邊對著樊川說道。
「沒有沒有,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是小的失禮,大將軍大人不計小人過,就不要和我一般見識了。」樊川鬼機靈,一通話說的鏡台都不知道怎麼回答。
「你叫什麼名字?」鏡台問道。
「他呀,叫樊川,是老總管的關門弟子。」從後面走來的應穹搶話到。
「怪不得如此機敏過人,後生可畏。」鏡台一邊走一邊說道。
應穹也趕緊跟在了鏡台後面,送他離開。
……
應府大門口。
「應府帥請留步吧。」鏡台轉身對著應穹說道。
「那大將軍一路保重。」應穹抱拳行禮道。
「後會有期!」鏡台轉身,從下人手裡牽過了白馬,再次嚮應穹淺淺鞠了一躬,然後悠然離去。
「嘶……真不像個大將軍,倒像是個出家人。」樊川在一旁自言自語的感嘆道。
應穹聞言一笑,忽然想起什麼。
「喂,大將軍,忘了問,貴府府帥,本是何人?」應穹突然想起來,他只是代理府帥之職,那正兒八經的府帥哪去了?又是何人?自己剛才給忘了個一乾二淨。
「我家府帥,懷化大將軍,虎賁中郎將,他說自己,是個死人,名諱什麼的,不重要。」
遠遠傳來鏡台的喊話聲。
懷化大將軍?虎賁中郎將?這不是前朝的官職嗎?應穹不禁覺得奇怪,這青州府還真是個神神秘秘的地方。莫非這青州府府帥,是前朝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