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蘇清蕙心頭狂跳,囁嚅道:「清蕙不知,還請王爺明示。」
安郡王一鞭子抽在了蘇家的馬匹上,馬驚得一陣狂躁,蘇清蕙心裡駭然,猛然跪下,聽著頭頂扔下一句——
「本王爺覺得席家小姐乃藜國大家閨秀的典範,賢良淑德,嘉言懿行!」
綠意和菡萏等王府的人走了,才敢起身將小姐扶起來,忙進了馬車,挽起蘇清蕙的下裙,只見膝蓋上已然是一片青紫,忙拿出藥油,抹在那裡,細細地揉開。
菡萏看著那細嫩的皮肉烏紫紫的一片,眼裡不由帶了淚,「小姐,那王爺怎麽不分好歹就欺負人?!」
綠意瞪了菡萏一眼,蘇清蕙也懶怠應聲,不曾想過上一世深得皇上和夏太后榮寵的安郡王,竟還有這樣的一面,心眼耿直的斐斐若是真的嫁過去,還不得被生吞活剝了!
等到了自家門口,蘇清蕙囑咐了綠意和菡萏勿說漏了嘴,才緩緩借著兩個丫頭的力下了車,她跪的那地方並不平整,還有一些細碎的小沙子,這幾日怕是要養著了。
蘇清蕙才過了二門,便見院裡頭站著四排衣著整齊的丫鬟,林嬤嬤正在逐一察看她們的手指甲,見到小姐回來,林嬤嬤忙笑道:「小姐,老奴正在挑院里洒掃的丫頭,小姐要不要也掌掌眼?」
蘇清蕙不置可否,正待搖頭,卻見到了上一世在晉州見到的丫鬟,蘇清蕙深吸一口氣,淡淡道:「第三排第四個穿綠衣裳的,你家原是哪裡的?」
被點出的綠衣丫鬟忙跪下答道:「回小姐,奴婢賤名白芷,老家是蜀地的,因為家貧被爹娘賣了,還求小姐收下奴婢,賞口飯吃便行!」
果真是白芷,那次匪寇入侵知州府,燒了許多的房子,這個叫白芷的丫頭想來拉她,卻被橫樑砸到,再也沒有起來,後來張士釗吩咐管家將她厚葬了。
站在蘇清蕙身後的綠意和菡萏也不禁看了過來,便聽自家小姐對著林嬤嬤笑道:「放在我院子里吧,當個三等的洒掃丫鬟。」
白芷連忙磕頭,喜極而泣道:「謝謝小姐,奴婢一定當牛做馬好好報答小姐!」
蘇清蕙淡淡應了一聲。
這輩子張士釗不曾去過蜀地,這丫鬟怕是上輩子程修就放在她身邊的,只是這輩子直言說了便是,何必兜這麽大的彎?程修一向不是這麽彎彎繞繞的人,蘇清蕙不明白他這又是何意。
晉州程府里,程修看完蘇清蕙寄過來的信,對著那晉州小虎傻笑了半晌,這傻姑娘這會兒還沒有認出小白的真身。
低頭看了眼腰上掛著的香囊,邊角磨損了些,倒還能用,便將新的香囊也仔細地放在一個漆紅描金的匣子里,而那雙墨色緞麵粉底的千層綢布鞋,他想了想放進了隨身的衣袋裡。
東西收好後,他這才仔細地將信的邊邊角角整好,放進了另一個紅木匣子里,裡頭都是蘇清蕙這幾月寄來的信,他每回剿匪回來,都要痛快地洗個澡,搬張躺椅在院里的大樹下,把這信從前往後再看一遍。
將墨研得潤澤了些,醮的筆頭飽滿,便在書桌上鋪開的信紙上一字一字地細細寫道——
蕙蕙,見字如晤!
久別不見,甚是想念,京城人多事雜,務要顧好己身,待你窗下的苦患樹禿了枝,積了雪,子休便回來了!
小白真身乃是……
「少爺,少爺,外頭劉將軍來找,您快去看看!」福叔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道,一邊不住抹著額上的汗,他這般大年紀了,多跑幾步骨頭都要散了。
程修忙拿過一邊的鎮紙將信箋壓了,步履匆匆地去前頭。
劉將軍正有些坐立不安,見人過來,立馬抓著程修的胳膊道:「子休,昨兒個逮的那批人被劫走了,沿途已經殘害了許多無辜百姓,一旦他們逃了這回,無疑是放虎歸山啊!」
劉將軍急得雙目通紅,嗓子也有些乾澀,抓著程修胳膊的手,抖動得厲害。
程修將袖子和褲管一擼,對著吳大喊道:「靴子,劍!」
趙二也不待程修發話,便轉身匆匆去馬廄里將正在和母馬調情的棕紅色的曲風牽了出來,心裡不住嘆息,「這曲風才歇了一晚,這般折騰,不說人,這上好的汗血寶駒也受不了了!」
不過半炷香的功夫,程府里又是人去樓空,福叔看著門口街道上馬蹄揚起來的灰塵,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這劉將軍怎地親自過來了,便是真的這般緊急,也是該派副將或者隨從過來啊!
福叔一琢磨,立即讓人送信給了管茗先生。
可是,終究遲了一步,管茗先生帶著眾人趕到的時候,吳大和趙二已經渾身血淋淋,程修靠在兩人身後的一塊土墩上,曲風狂躁地踢著蹄子,一點點地用頭蹭著主人的手。
趙二見到來了人馬,聲嘶力竭地喊道:「軍醫!軍醫!校尉中毒了!」
管茗先生不顧流矢,騎著馬狂奔了過去,程修已經面目青白,胸口左邊正插著一支箭,血跡已經凝固,管茗先生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臉,「子休,子休!」
死一般的寂靜。
管茗先生嗜血的眼冷沉沉地看著前面被死士們虐殺卻無力反抗的匪寇,含著滔天恨意咆哮道:「留活口,削骨剝皮!」
一聲震天響的「是」穿透了涼山,驚飛了整個山林的鳥兒,一時密密麻麻漫天的黑點,眾死士看著失去知覺的小主子,目眥欲裂。
夜涼如水,蘇清蕙凈面過後,散了發,拿著眉筆逗著小白,看著尺來高的小虎貓抬著前腿一跳一跳的,眸子里的綠色像是淡了一點,像淡綠色翡翠的顏色。
「喵嗚!」小白一口咬到了眉筆,哼哧哼哧地跑沒了影子,蘇清蕙打發菡萏出去看看,讓綠意吹了蠟燭。
想起白天無故受到的一番要脅,蘇清蕙不由得細細理了一下京城的情況,嘉佑帝有一子一女,正是嫡出的岐王和庶出的靜沅公主,安郡王是岐王的嫡次子,上頭還有一個庶出的兄長,被封為岐王世子,只是上一世一直聽聞岐王兩子自幼不睦,後來至蘇清蕙去世前夕,也是岐王登基為帝,將年號改為慶豐。
席恆峰一向深得夏太后的信任,嘉佑帝對夏太后又是言聽計從,也難怪安郡王一心要娶席家的女兒。
只是安郡王既是這般人品,蘇清蕙覺得還是要提前和席斐斐知會一聲才是,就是不知席大人是怎麽想的。
蘇清蕙這邊在琢磨著席家的事,楊國公府後院里,打聽清楚了新上任的鴻臚寺卿真是自家二叔的蘇清汐,正央著楊楚雄道:「世子爺,雖說只是區區四品的鴻臚寺卿,可畢竟也是妾身的娘家人,妾身……」
「咳咳!」外頭立著的嬤嬤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蘇清汐眉頭微皺,還是改口道:「還望世子爺疼寵奴婢,准許奴婢去看一眼。」
楊楚雄也不滿地看了屋外樹樁一般的身影,想著終歸是祖母派來的嬤嬤,也沒吱聲,捏著蘇清汐的瘦削的小下巴道:「汐兒既是喜歡,後日,後日本世子便帶你去。雖說不過四品,可是好歹也是京官,改明兒,我就去祖母跟前給你求個名分回來。」
蘇清汐心下大喜,忙軟在了楊楚雄的懷裡,一雙杏眼氤氳著水氣,囁嚅道:「還是世子爺疼汐兒,不枉汐兒背井離鄉跟了世子爺來到這讓人望一眼便心顫的京城!」
屋外守夜的嬤嬤,心裡一陣鄙夷,她幾十年來也沒見過這般不要臉的書香門第的小姐,比那青樓里出來的好不了多少!可是老夫人派去倉佑城打聽了,還真是倉佑城原知府、現任鴻臚寺卿家的侄女。
【第二十一章程修死訊傳來】
蘇清蕙琢磨了兩日,還是去了席府,席恆峰不在府上,倒在席家二門處遇到了席家的三個庶女,像是正準備一起出門。
她們見到蘇清蕙都不由望了過來,年長的那個小姐問給蘇清蕙帶路的婆子,「李嬤嬤,這是哪家的小姐?」
卻見李嬤嬤垂著臉,眼皮不動地道:「這是大小姐的客人,老奴先告退了。」說著便轉身對著蘇清蕙笑道:「大小姐在這邊,煩請您跟老奴來。」
蘇清蕙看著一眾瞪眼抿唇的席家小姐,微微頷首,便跟著李嬤嬤走了。
到了席斐斐的院子前,李嬤嬤才嘆道:「蘇小姐,老奴也是看著您和大小姐在倉佑城便好著的,那幾個都不是好相與的,您以後在外頭行走也得注意些,就怕她們遷怒到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