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蘇清蕙從來不知道,安言師傅竟還有這樣的際遇,她一直以為,程師公或是死於兵亂,或是病逝,沒想到竟是為了掩護師傅逃命!
安言師傅仰著臉,滿臉皺紋的臉色早已遍布溝壑,可是,蘇清蕙從沒見過,安言師傅這般疲累的樣子,竟像是,心如死水,便見安言師傅,低聲道:「沒想到,先帝的人不兩日便過來了,派的竟是安王和孟將軍!」
「當時,我怕被人識出,並未敢去和安王相認,我和明昭在外行走的時候,一直扮他的書童,並未有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是以,我穩妥地混出了城,可是,他們不知道,我和明昭為了以防萬一,做了兩張假的,分了兩份,現在,也不知道落在了誰手裡!」
蘇清蕙聽到這裡,有些疑惑,既是先帝一直找的東西,先帝在安王逝世兩年後才亡故,為何後來又沒給先帝,現在的淵帝是否又知道?
安言師傅對徒弟的疑慮,並未回答,只道:「你們心裡有個數就行,我也是怕萬一我就去了,這事,就沒人說得清了!其他的,你們早晚會知道的!」
安言師傅從清蕙手裡拿過羊皮卷,又用布包好,對清蕙道:「拿回去,寫會,要刻在你的腦子裡,這個東西,早些燒掉,不管賀承頂的是公主之子的身份,還是安王之子的身份,有些人,是遲早找過來的!」
安言師傅說完,輕輕擺了擺手道:「我擔驚受怕了這些年,現在給你們了,你們去研究吧,我也好歇一歇!」
看著伏在清蕙身邊的小白,對著兩人柔和地笑道:「我現在啊,就想著你們趕緊生養一個小娃娃,我也好將畢生所學,一心傳授!」
賀承看了一眼蕙蕙緋紅的臉頰,笑著應道:「叔祖母,明年,准讓你抱上小娃娃!」
黎賀承向淵帝請了十天的假,在家陪新婚娘子,說好了兩人去郊外莊子上玩幾日的,可是回門第二日,京城裡便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蘇清蕙白日里窩在房裡細細地綉荷包,綉帕子,夜裡,卻是將那羊皮卷上的字綉進荷包的內囊里!
那些奇奇怪怪的字,不比平常的花鳥,頗費眼神,又是綉在內囊里,必得繡的密密的,才能繡的下!
賀承怕她壞了眼睛,心疼道:「蕙蕙,不行就先別燒吧!背熟了再燒!」
清蕙也不抬頭,輕聲道:「師傅既是要我燒掉,肯定也是擔憂,會出事,我再綉一會便好了!」
見她堅持,賀承便陪在一旁,給她拿著羊皮紙,竟是些他不識得的,有時候覺得,他和蕙蕙像是命中注定該在一起的,不然,怎麼就那麼巧地,叔祖母就收了她做徒弟呢!
蘇清蕙忽地停住了,認真地觀察著她不識的一個字,這個看著好像很眼熟似的,胳膊肘碰一碰賀承,道:「你看看,這個字是不是有點眼神?」
賀承仔細看了一眼,又放遠了些,笑了,道:「蕙蕙,這是一個男子背著一個女子啊!」
蘇清蕙仔細看了眼,眯著眼睛,竟越看越像,也忍不住笑了:「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怪不得看著這麼眼熟,這後面是一個『山』字,應該是什麼山!」
賀承應道:「改天,我們找一找藜國有哪些山,比一比,看看!」
二人正聊著,屋外,忽然一道閃電劃過,接著,便是一陣驚雷,蘇清蕙抬起頭,看著窗外,道:「這才五月呢,雨水便這般豐盛了!」
這話剛脫口,蘇清蕙隱隱覺得腦海里,像是有什麼東西閃過,一時又抓不住。
忽然門外想起一陣腳步聲,遠遠地有人喊道:「王爺,王爺,宮裡傳話!」
混在磅礴的雨聲里,蘇清蕙聽著依稀是白芷。
蘇清蕙和黎賀承不由都看向了門口,便見白芷濕噠噠地一路跑進來,雨勢太大,便是穿了蓑衣,也濕了半身。
小白上前拱了拱她的蓑衣,白芷輕輕地摸了摸小白的頭,站在廊下道:「王爺,宮裡的小桂子公公來說,皇上讓您過去呢,說是蜀地發了大水!」
蘇清蕙「嘩」地一下坐起來,嘉佑十年,蜀地大水,后,鼠疫橫行,死傷無數!
她怎麼竟忘記了!
便是在這一年,張士釗費盡心思,調到了水患較輕的楚地!
蘇清蕙下意識地拉住賀承的袖子,道:「趕緊讓皇上備滅鼠藥,大水過後必有鼠疫!」
賀承一怔,見蕙蕙忽然間面部發白,嘴唇發紫,安慰道:「好,蕙蕙放心,我定會和陛下提的,你在家等我,我去去就回!」
賀承提了把油紙傘,又接過白芷脫下的蓑衣,消失在了雨幕里,蘇清蕙心下隱隱有些不安,這個時候,喊賀承去,怕是不僅僅是問策!
更有可能,是要賀承去救災!
蘇清蕙抖著手,對白芷道:「扶,扶我去,去安言師傅院子里!」
白芷抹了把頭上的水跡,又看了眼外頭的雨,擔心道:「主子,雨正大著呢,你身子又薄,染了傷寒就不好了,等雨勢小些,奴婢再扶您過去!」
蘇清蕙看著外頭的雨,一時無言。
她和賀承,這便展開未卜的前程了!
等雨勢小了些,賀承還是沒有回來,蘇清蕙實是坐不住,帶著綠意和白芷去耦園裡找安言師傅。
安言師傅正站在廊下看著順著屋脊淌下來的雨水,見院口清蕙過來,詫異了一下,等白芷和綠意收了雨傘,到了廊下,握著清蕙的手道:「雨天天氣涼些,雖說是五月了,也該注意些才是!」
正是新婚燕爾的時候,說不準,肚裡已經有了呢!
炊煙已在雨幕中緩緩升起,準備晚膳小丫鬟們也恰巧過來問話,安言師傅笑道:「今個做份薑汁魚片吧,再要個甜酸乳瓜,其他的你們看著做吧!」又回頭對蕙蕙說:「今個你和我一起用!」
清蕙點點頭,笑道:「本就該在一起用飯的,偏您老人家執拗!」
蘇清蕙雖笑著,可是微蹙的眉,木愣的眼神,讓安言師傅一下子便看了破綻出來,也不拆穿,輕聲笑道:「不過幾口吃食,一個人吃幾口便是了!」蕙蕙和賀承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安言師傅可不想去打擾。
待廚房的丫鬟下去了,便見清蕙躊躇道:「師傅,賀承去了宮裡,皇上傳話說蜀地大水了,賀承先前一直在蜀地晉江,這回,我怕,要派賀承去賑災呢!」
安言師傅一聽這話,唬了一跳,要知道蜀地地勢淺,多年前的一次大水后,各類長蟲、鼠蟻出沒,賀承要是被派去,為了安撫民心,也得以身作則打頭陣!
若是賀承還是先前的晉江校尉倒也不怕,這些東西,賀承自是能應付過來的,怕的是,現在的賀承是親王之身啊,那些居心叵測的,還不趁著這機會,什麼髒的、壞的都往賀承身邊扔!
要是發了瘟疫!
安言師傅猛地有些頭暈,努力鎮定了一下,對著清蕙嚇得有些發白的臉,細聲安撫道:「蕙蕙,先別擔心,或許皇上只是去商量些事呢,賀承現在畢竟也是藜國唯二的親王,要是剛認祖歸宗,這種事,便是去,也是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