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東川王臉一紅,道:「本王考慮不周,二位皇侄先用飯!」
賀承便就著醬汁牛肉、熏雞、糖醋藕片和酸白菜卷等,開始用飯,蕙蕙昨夜叮囑他,飲食上要當心,現在在京郊,還能安心吃,越往蜀地,越要謹慎,還不趁著現在多存點體力!
婉華郡主不由的多看了認真用飯的晉王幾眼,這不是她第一次見他,在他大婚去迎親的那日,她也曾見過他。
出於好奇,她和父王、母妃此次來京城之前,是收了太後娘娘的密信的,父王說,太後娘娘有意將她許給晉王爺!
東川王府雖是鐵帽子王,深得兩代帝王的信任,但是,畢竟遠在東川,已經遠離了藜國統治的核心,她和晉王聯姻,無疑是給東川王府一個插入藜國統治心房的機會!
她從東川過來的時候信心滿滿,她是東川王的嫡女,晉王是才回王室的毫無根基的親王,兩人結合可謂天作之和。
可是等到了京城,剛安頓下來,京城裡便傳得沸沸揚揚,晉王向四品小官家的女兒提親了,還是一個守望門寡的女子。
天下真有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她也不過嗤之以鼻罷了。
五月初十,晉王大婚,她在晉王前往蘇家接親的柏樹巷外的茶樓上,看著底下吹吹打打過去的迎親隊伍,騎在高頭大馬上,胸前系著紅結的新郞,竟比她想象中的眉目剛毅、俊朗,像東川府冬夜深空中的一顆星星,一眼沁涼。
婉華郡主走神的當兒,安郡王有禮地見過東川王夫婦,又著意誇了幾句對東川地富庶的仰慕,順道恭維了幾句東川王治理有方,王妃賢良淑德,見父王和母妃笑的歡暢,婉華郡主禮貌地淺淺露了一星笑意。
高華聖潔,像夢境里不可觸摸的冰山雪蓮。
賀承剛不耐地看了一眼沒完沒了的安郡王,便見對面的女孩兒正無意間掃了他一眼,雙目對視的片刻,二人輕輕點頭致意。
安郡王不意看到,眸子一轉,對著賀承笑道:「王兄,你新婚不久,便和弟弟一起前往蜀地,不知王嫂在府上可曾埋怨?」
黎賀承舉杯喝了一口茶,淡道:「縱是兒女情長,也當以家國大事為先,蕙蕙向來明理,何來埋怨一說!」
東川王妃,忽覺旁邊的女兒情緒瞬間有些低落,抬眸著意看了下晉王和安郡王,起身笑道:「我和王爺也不能倚老賣老,兩位皇侄有公務在身,還是先行自便!」
東川王也附和道:「是,是,兩位皇侄還是快趕路吧,等以後,你們閑暇了,來東川府玩玩,本王再做東招待二位皇侄!」
晉王和安郡王這才起身告辭,一旁的吳大和趙二趕緊又扒拉了兩口飯食!
等晉王和安郡王下了樓,東川王妃看了一眼女兒,嘆道:「華兒,是我們的錯,不該帶你來這一趟!」
婉華郡主抬頭,柔柔地看了一眼母妃,勉力笑道:「母妃,女兒很開心來一趟京城!」
她十五歲的人生里才會出現,除了赤橙黃綠青藍紫以外不一樣的顏色,那是一種絢爛的,繽紛的色彩,無法言說,無與倫比。
黎賀承和安郡王從驛站出來后,一路沿著西南方駛去,一路上都是陰雨連綿,等快到蜀地的時候,便發現沿途開始出現逃荒的。
起始只是三三兩兩的幾個,不是他們的蜀地口音,賀承還誤以為他們只是當地乞討的。
吳大和趙二上前去問,逃荒者聽到熟悉的口音,呆木的一張臉上出現了一點神彩,乾裂的發白的嘴唇微微囁嚅,看吳大和趙二的打扮,也不敢拉人家的衣裳,站在原地,摸著眼淚道:「完了,什麼都完了!」
吳大和趙二頓時心頭便不是滋味,將隨手備著的乾糧掏了出來,都分了,起初只有三兩個,遠些的,看見了,竟一哄而至!
將吳大和趙二圍得水泄不通,二人將身上的銀子都散了,那些人還一張口一個可憐的事迹。
吳大和趙二看著越來越多的人,急的心間冒火,無助地看著人群外的晉王爺,賀承沉默不語,這些衣衫襤褸的人竟是出自天府之國的蜀地,他怎麼也想不到,不過一兩年的時間,便是一次洪水,竟損傷蜀地百姓至此。
安郡王見黎賀承不吱聲,心裡微微鄙夷了一下,哼道:「王兄,你莫不是起了惻隱之心,在皇家,最不該有的,便是惻隱之心了!」說著,也不理黎賀承的反應,對身邊的護衛招呼了一聲。
便見從安郡王後頭出來兩個氣勢洶洶的兵士,騎著馬到吳大和趙二那邊,揮著手中的辮子便朝難民群中抽去,一時哀嚎聲頓起,其中一個士兵喝罵道:「走走走,別擋道!」
難民受了驚嚇,頓時作鳥獸狀四散。
吳大和趙二氣的胸口起伏,對著揮著辮子的士兵罵道:「狗娘養的,你不是吃五穀的?」
兩個兵士也不搭腔,驅趕走了難民,又騎著馬回到了安郡王身後。
賀承皺了皺眉,對著吳大和趙二道:「別磨嘰了,趕路吧!」
吳大和趙二喃喃幾句,也不敢反駁,回了隊伍。
一時塵土飛揚起,忽地賀承瞳孔驟縮,便聽一聲突兀的「吁」聲,眾人見晉王的坐騎嘶叫一聲高高地揚起了蹄子,被晉王猛地勒住往後打退。
馬蹄下的塵土一片飛揚,迷得周圍的人都不由捂住了眼。
再睜開,便看見一個瘦小的男孩子,約莫十歲,穿著一身破爛衣衫,褲子屁股後面都磨了一個大洞,顯然逃荒期間,也沒有針線縫補,嚇得心肝兒顫地跪在晉王馬下。
晉王冷冷地看著他。
這孩子頭磕在地上,哭道:「貴人,求你救救我姊弟二人,小人日後願意做牛做馬,追隨您一輩子!」
安郡王淡漠地看了一眼,提著韁繩便要走。
賀承抬了一下手,示意他慢一步,冷聲問底下已然磕的前額流血的孩子,剛才圍著吳大和趙二的人群中,並沒有這個孩子,賀承眼角微微一撇,便見旁邊的草叢裡半躺著一個衣衫同樣襤褸的女孩子,也是瘦骨嶙峋的模樣。
對著後頭的吳大和趙二道:「扛上馬,帶走!」
說著,便頭也不回地賓士而去!
安郡王難以置信地看了那遠去的背影一眼,對著吳大和趙二道:「呵,你家主子既是這番樂善好施,就該將府上的錢財全往蜀地搬才是,這麼一個兩個的,磕磣誰的眼呢!」
吳大和趙二先前得了安郡王的解圍,也不好辯駁,低著頭下馬一人扛起了一個孩子在馬上。
小男孩見自個姊姊也上了馬,嘴角露了一絲甜甜的笑意,竟就昏在了吳大的馬背上,小女孩揪著趙二的衣裳,瞪著一雙驚怖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前頭馬背上的弟弟。
接下來一路,便是遇到難民,吳大和趙二也不敢再表示善意,只是會提點他們一句哪裡有施粥的,往哪個方向走才對。
便是心有不忍,看著後頭跟上來的難民,吳大和趙二也都硬著頭皮,抽著馬背狂奔在官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