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噗」地一聲,樹下的籮筐應聲而下,「哎呀,好像抓到了兩隻!」
東窗旁的人,忍不住雀躍。
蘇清蕙直覺地右轉,便見到了立在院門口的張士釗,嘴角的笑意瞬間僵硬。
寒風凜肅,張士釗的頭髮上氤氳著一層水霧,在白皚皚的雪地里,像是不染纖塵的翩翩佳公子。
兩人對望一眼,張士釗忽地開口道:「冬日寒氣重,不若我請幾位同僚一起過來烤鹿肉,夫人意下如何?」
張士釗的聲音里有些微的顫抖。
蘇清蕙轉了轉手上的繩子,樹枝上的雪在寒風中一點點地飄落下來,籮筐里罩著的兩隻鳥兒在裡頭撲騰著翅膀。
「好,夫君若有意,我提前讓管家安排好!」
蘇清蕙說完這句,對著張士釗微微頷首,便對白芷道:「外頭寒氣重,窗關了吧!」
張士釗意興闌珊,乾脆找程修喝兩壺!
晴了一日,雪水融化了許多,到晚間,又薄薄地結了一層冰,蘇清蕙左手抱著暖爐看白芷提著食盒進屋子來,笑道:「你和我一塊兒用吧!我一人也索然無味!」
白芷點頭,擺好了蘇清蕙的飯菜后,夾了一點坐在綉凳上一點點地扒飯,蘇清蕙無奈,分了兩碟菜給她。
收拾碗筷的時候,白芷想起來似的,對蘇清蕙道:「夫人,剛奴婢在廚房裡聽說,老爺今日和程校尉一起去剿匪了,像是去的比較遠,怕是得有幾天才回來!」
蘇清蕙奇了一下,「這不是程校尉的活嗎?他怎麼去了?」
白芷笑道:「許是覺得新鮮,想去看看吧!」
蘇清蕙聞言笑笑不語,該是鬧得嚴重了些,才使張士釗也不能安心地穩坐後方。
前頭的事兒,蘇清蕙並不感興趣,她的胳膊和腿還沒好,只能窩在府里,傷的是右手,卻是連提筆作畫也是不能夠的。
一連晴了兩天,枝椏上的雪都化完了,蘇清蕙罩了十七隻麻谷,留了兩隻看著機靈的,養在籠子里,其他的都讓白芷送給老管家下酒了。
這一夜裡,蘇清蕙睡的燥熱,只覺得要喝水,卻一隻醒不來,心裡知道怕是魘住了。
卻忽地被白芷推醒,「夫人,夫人,快醒醒,起火了,起火了!」
蘇清蕙倏地驚醒,睜眼卻見火勢已經蔓延到窗戶上,晴了兩天,窗柩極易燃著,蘇清蕙趕緊起來,屋外卻傳來男子粗獷的聲音,嚇得兩人渾身一激靈!
白芷本能地將蘇清蕙護在身後,門外顯然便是縱火的,白芷一咬牙,將蘇清蕙扶著,一步一步地往門口挪。
外頭的人見裡頭有人出來,傳來爽笑聲,蘇清蕙頭皮一陣發麻,剛到門口,外頭忽然射過來一隻帶著火星的箭羽。
白芷努力穩住心神,對蘇清蕙道:「夫人,暫且出不得,奴婢先去把這些賊人殺了,再來救你!」
蘇清蕙隱約見約有四五人,有些心冷地道:「算了白芷,你一個姑娘家,外頭都是有身手的,我腿腳不便,就留在這屋裡吧,你自個走吧,要是有人來救,是我命大,不然,不能白添了你一條命!」
白芷沒有吱聲,挑了門邊倚著的掃帚便沖了出去,蘇清蕙略略詫異,她都不知道,白芷竟也有些功夫的底子。
也許是半柱香的功夫,也許是一刻,那短短的須臾,在蘇清蕙往後的記憶里一直猶如一輩子那麼長。
火勢越來越旺,那些人將箭羽主要集中在西院,顯然是之前便打聽好的,白芷心下狂躁不已,再這般下去,就算她最後殺死了這幾個,主子也得葬身火海了!
眼看火已經燎起了整間屋子,門口擋風的厚實的布簾正燒的噼里啪啦,上頭的珠子滴在地上像是砸在白芷的心臟上,一下又一下!
當官兵衝進來的時候,白芷猛踢開身前的大漢,也不管踢出去的一腳是不是有刀,腳上的倏痛白芷尚來不及感知,便一頭扎進了火屋裡,蘇清蕙躲在房間的一空地上,已經被煙熏得有些神志不清。
「夫人,夫人,白芷一定會救你出去!」
白芷將蘇清蕙整個人倚在她肩上,試圖帶著她出去,沒走兩步,蘇清蕙覺得自個整個人好像飛了起來。
「轟」一聲,白芷將她甩了出來,房上的大梁掉了下來,砸中了白芷,蘇清蕙飛離的那一刻,她看見了白芷的眼睛,閃著火光。
頃刻間,整個屋子塌了。
蘇清蕙碰地的瞬間,震得整個左半邊身子都木了。
「清蕙!清蕙!」
蘇清蕙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程修,衣袍上沾了許多血跡,瞳孔要裂出來似的。
程修是跟著匪寇一路追過來的,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張士釗和他在樹林里熬了兩夜,那邊匪寇大隊人馬一殲滅,就病來如山倒,險些從馬背上栽了下去。
張士釗和程修都以為,這一幫逃竄的匪寇只是要混到城裡來,掩人耳目罷了,並沒想到會直接沖著張府來。
張士釗是在第二日到的城裡,張府東院兒已經化作了廢墟,西院兒還遙遙地立著,茉兒和小楊氏昨晚在各自屋裡不敢出來,躲過了一劫,老管家傷了一條腿。
張士釗風寒猛地入體,又驚聞府中出事,縱然病的頭重腳輕,還是要來看一眼躺在床上未醒的蘇清蕙。
她的胳膊、腿都上了繃帶,整個人像蠶蛹一樣,眉目凄惶,該是夢見了什麼不好的。
昔日倔強清冷的模樣再不復見,張士釗忽地就紅了眼眶,他在前頭立了功,卻連累她受此災禍。
程修不期然望見張士釗眼眶泛紅,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士釗兄,大夫說嫂夫人只是傷了些筋骨,養些時日便好了!」
張士釗定定地看著程修搖頭,「子休,真是對不住你,我厚著臉皮從你那討要了白芷來,沒想到卻……」
張士釗得知程修手下有會拳腳的女子,特地討要了一個過來,放在蘇清蕙身邊,說是看顧蘇清蕙,有時,也是眼線,沒想到,這丫鬟真的捨命救了蘇清蕙。
程修默然,白芷是他向管三先生要的,是管三先生培養了多年的,此番,管三先生怕是會動怒!
「噗通」一聲,張士釗整個人忽地向後仰去,程修尚未反應過來,忙大聲喊大夫。
老大夫把了脈,頷首嘆息道:「本是一兩副葯便好的,現今,老夫,先開兩服藥熬熬,明日再看看!」
「大夫,我的病怎麼了?」張士釗醒轉過來,有些疑惑地問道,他不就是傷寒嗎?怎麼老大夫一臉頹喪。
「大人呀,你是風寒侵體,可這來勢兇猛,你又急怒攻心,若再不好好調理,老夫也就無能為力了!」老大夫說著到窗前的桌子上研磨提筆寫了一張方子。
一旁的程修也怔了怔,見張士釗目里有些不置信,寬慰道:「士釗兄這幾日安心養身子,有什麼事吩咐兄弟我做便好了!」
張士釗有些感激地看向程修,「為兄這般境地,也不和子休客氣,還托子休多為看顧一些了!」
他和程修也相處了些日子,平日里常一起喝酒,對程修的為人也有幾分信重,這次,蘇清蕙還是多虧程修的手下捨命相救才得以脫離火海,現在,他夫妻二人雙雙有恙,張士釗也不和程修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