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醒

喚醒

(繼續之前的日記)

我受傷之處全無痛感,甚至連是否受傷都無法確定,但我已沒有空去進行確認。

面對著怪物般的貝西卜,我冷靜地連自己都感到詫異,注意力全部集中於貝西卜身上,想要找到制勝之道。

與此同時,我腦中飛快地閃過了關於貝西卜的情況。

蕭風曾向我介紹過,貝西卜本是一名頂尖的生命科學家與遺傳學家,以他掌握的技術,如果願意救治世人,必能為全世界帶來極大的福祉。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是,貝西卜在成為治癒師之後,突然隱姓埋名,甘願成為聯盟暗影世界中的一員,加入了獵災者行列。

蕭風對這位前同事所知甚少,只聽說他對於蒼蠅有著異乎尋常的痴迷,為此甚至改造了自己的DNA,使自己擁有了蒼蠅的複眼。這也使得他有了「蠅之王」的外號,至於他身上還有什麼秘密,蕭風就不得而知了。

此時此刻,在如此猛烈的火力下,蕭風即使有雜合獸擋在身前,亦是命在旦夕。因此我不能浪費時間,一分一秒都不行。

憑藉著「天才工廠」的藥效,我在短短几個呼吸之間,已分析出貝西卜數個弱點,並從中篩出了最佳戰法。

主意已定,我身子開始行動。

我先是向貝西卜直直衝去,等他作出防禦姿勢之時,我腿部陡然發力,做出了平時絕不可能的轉折,斜斜躍向他右側。

地上皆是單向透鏡碎裂形成的碎屑,那便是我的目標。

眨眼間,我已身處碎玻璃之中,雙足連續不斷地踢出,將碎屑踢起,如漫天花雨一般,飛向貝西卜。

蒼蠅的複眼雖然敏銳,又如何應對這許多攻擊?

趁他眼花繚亂之際,我撿起地上一根細長的碎片,飛快地用事先從衣服上撕下的布料將之纏繞在手上,身形一晃,隱在碎屑之中,自他的死角向他掠去。

為了躲避他的複眼,我身子壓得極低,幾乎貼著地面。肌肉精確而高效地收縮,使我身體保持著力量與速度的平衡。

這一刻,我成了最難以察覺的殺手。

我的目標是他長頸鹿一般的脖頸。剛才一拳未能傷到他的脊髓,也許是其頸周肌肉極為發達,形成了保護之故。但他脖頸如此之長,血液供應必然豐富,血壓也極高,唯有如此,其腦部才不至於缺血。

因而只消造成傷及血管的深度傷口,那出血必然極為可觀。

一眨眼功夫,我已進入了攻擊範圍,握住那塊鋒銳的玻璃,直直刺向貝西卜脖頸。

「噗次」一聲,手上傳來切開生肉的感覺,我知道的攻擊奏效,心頭不由一陣欣喜,手上加勁,準備繼續切割,卻發現嵌入他肉中的玻璃無論如何也移動不了。

貝西卜脖子一歪,竟將玻璃折斷,我心頭大震,瞥見貝西卜的觸手襲來,身子向後急退,躲開了他的攻擊。

貝西卜將肌肉放鬆,令玻璃滑落,鮮血頓時自傷口狂涌而出。但他脖子稍稍收縮,肌肉再度繃緊,幾如鋼鐵一般硬實,鮮血立時停止。

「DNA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貝西卜悠然說道,「能夠自由操縱DNA,也就接近了生物的頂點,你不這樣認為嗎?」

我沒空與他廢話,再度拾起一片長玻璃,身形如風,向他攻去。我不能給他止血的時間,務必要趁他虛弱之時,給予致命一擊。

貝西卜蒼蠅複眼中成百上千隻眼睛一刻不停地移動,捕捉著我的動作,與此同時,他的觸手用難以辯識的速度劃出不規則弧線,準確地向我擊來。

我憑著超乎尋常的動態視力與迅捷的反應,閃開了他觸手的攻擊,幾個起落,我已靠近他身邊,玻璃刀刃劃出一道閃電,刺向他胸前。

我不知他還隱藏了什麼殺手鐧,因此要不斷嘗試,直至找出他真正的弱點。

刀刃及胸,他胸前西服驟然撕裂,昆蟲口器似的一對大牙向我咬來,同時我的身後也是風聲倏至,顯然他看似漏洞大開,其實只是陷阱。

便在此時,我身形一矮,再次伏低,躲過口器咬噬。借著口器阻擋他的視線,我肩膀往前一撞,直撲入他的腹部,將他撞得直飛起來,在他門戶大開的這一刻,我手中玻璃刃往前直送,刺入他的腹部。

他一聲怪叫,觸手向我砸落,我在落地之時早有準備,足尖一點,一個側滾,閃過了他這雷霆一擊。

我遠離了他,突然發覺我周身多了無數創口,顯然剛才閃避他觸手的同時,還有我未能察覺的攻擊。

「真是出色!你是蕭風的弟子?這動作幾乎與蕭風也相差無幾了……」貝西卜用觸手一卷,將腹部的玻璃刃取下,發出由衷的讚歎。此刻他腹部雖有傷口,但與頸部傷口一樣,轉瞬間便已緊閉,一滴血也流不出來。

我看清楚了,在他觸手之上,還有無數細長如刀刃一般的纖毛,平時處於收起狀態,但攻擊之時,這纖毛便會伸出。

「這瘋子將自己變成什麼物種了啊?」我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貝西卜向我走來,我想要挪動身子,但發覺肌肉隱隱發酸,各處傷口也傳來陣陣疼痛,之前那宛若無敵的狀態正在消失。

「十分鐘快到了。」我心想,「下一次攻擊,便是我最後的機會。」

貝西卜停在我身前不遠處,說道:「這位先生,您對於我的身體一定構造非常好奇吧。反正你體內已被我的嗜肉桿菌侵入,命不長久,不如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放棄無謂的爭鬥之心,來見證一下生物界的奇迹如何?」

「我要死了?這樣也好……」我聽了他的話語,心中並不如何害怕,反而愈加堅定了決心:「那舍了這條命……也就不是非常可惜了。」

想到此處,我將所有的力氣,盡數集中於腿部,使得下肢肌肉極度充血,腫大到了平時的三倍。

由於我故意選擇了不易發力的坐姿,貝西卜並未發覺我的異狀,繼續侃侃而談,道:「你知不知道,人類是非常脆弱的,嬌嫩的皮膚,豐富的血管,柔軟的腹部,敏感的痛覺,複雜而羸弱的免疫系統,壽命也並非無限……這一切的一切,都限制了人類想要再進一步的夢想。」

「災厄……是人類邁向頂點所必須跨越的障礙,但憑藉這副脆弱軀體,是絕對不可能的。」

「而我則不同,我克服了人類的一切弱點,傷害,病原,輻射,毒素,都無法令我死去,就連壽命有限這一弱點,我也已經克服。這都是因為我已經完美破解了DNA的奧秘,將我的DNA調整至最佳的平衡點……一種永遠不可打破的平衡。」

我靜靜聽著他的長篇大論,心裡清楚知道他正在拖延時間,在等我毒發身亡,也在等蕭風被打成蜂窩。

但正好,我也需要時間。

他繼續道:「你可知我為什麼被稱為『蠅之王』?因為我認為,對於生存來說,蒼蠅是最接近完美的生物。」

「他們雖然弱小,但能在任何情況下生存,對於幾乎所有的病原免疫,即使輻射與劇毒的環境也無法輕易殺死它們,任何食物均適合於他們的消化器官……」

說到此處,他點了點腦門,微笑道:「除了腦子不好,其餘都是優點……」

我不待他說完,雙手一撐,雙足全力蹬地,整個人向子彈出膛一般,筆直向他飛去。

他並不驚訝,似早有準備一般,胸口那口器伸出,向我咬來。

我等的就是此刻。

我不作一絲防禦,也無收勢的意圖,借著慣性,整個人狠狠搗入口器之中。

一股強酸氣息將我覆蓋,尖銳鋸齒帶來劇痛自四面八方傳來,但我並無畏懼,「超人工廠」剩餘的力量被集中於雙臂,全力往兩側一撐,「撕拉」一聲,如同撕碎了一張紙,貝西卜身子從中裂開,我往前一撲,自裂口中鑽出,仰天倒地。

我看不到我現在究竟成了什麼模樣,但「天才工廠」令我稍稍猜到一些。

「這次一定能在選丑大賽中奪魁了。」我苦笑著想到。

貝西卜並未倒下,胸口的大洞使得他上下身軀僅有肉絲相連,他發出風箱的喘氣之聲,道:「你沒明白……我是完美的……這麼重的傷,也不會讓我死去……」

話音未落,卡梅拉突然自管道中躍出,落至貝西卜身後,手持一支裝滿液體的長針注射器,往他上半身的創面一紮。貝西卜怒吼一聲,觸手揮出,將卡梅拉打飛出去,卡梅拉身子重重撞上牆壁,滾落在地,一動不動。

「這是……什麼?」貝西卜露出困惑神情。

對於這針筒的模樣,我印象深刻。

那是蕭風自喪屍頭顱吸取的活檢組織。

看來蕭風將卡梅拉扔給我時,還藏了一手。

他已料到貝西卜本體會來嗎?

不,他留著這組織,只怕另有用處。

他有自信,他能活下來,怕這針筒在戰鬥中毀壞,故交給卡梅拉。但卡梅拉卻將之糟蹋了。

我哈哈一笑,疼得直咳嗽,道:「很遺憾,貝西卜先生,只怕你要變成喪屍了。」

貝西卜閉起雙目,凝立不動,過了一會兒,他睜眼嘆道:「不,不會的,這組織並沒有傳染性。」

沒有傳染性?怎麼會?我親眼瞧見被喪屍咬過的人被轉化的全過程。

我驀地感到一陣頭痛。

貝西卜緩步移到卡梅拉身旁,用觸手將她捲起,嘩啦一聲,將她衣物撕下。

「你要做什麼?」我驚怒交集,大聲喝道。

貝西卜聲音虛弱,道:「我……損失了太多身體成分……需要進食……補充……」

我的頭越來越痛,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我腦中鑽出,但還是咬緊牙關,喊道:「你……你放下她……我讓你吃……」

貝西卜搖了搖頭,道:「你……太危險了……」

說罷,他拎起卡梅拉,就要往胸腹的大洞中塞去。

忽然間,一個憂傷的聲音在我腦海中響起。我周身的一切都宛如靜止。

「喚醒他。」

我茫然不解,問道:「你是誰?要我喚醒誰?」

「你眼前之人……你要喚醒他的命運。」那聲音答道。

「命運……怎樣的命運?」我依舊困惑不解。

「毀滅的命運。」那聲音答道。

剎那間,我只覺身子不斷長大,目光越過了這房間,越過了蓋甘斯坦號,越過了寧靜之海,最後越過了這顆星球。世上所有的人,我皆看得清清楚楚。

我在俯瞰眾生。

很快,我身子又開始縮小,回到了這星球,回到了寧靜之海,回到了蓋甘斯坦號,回到了這房間之中。但這一過程並未停止,我感到自己繼續在縮小,進入了貝西卜體內,繼而是細胞、DNA、分子、原子……

「轟隆」一聲,一切恢復了原狀。

我看到了貝西卜那驚恐的眼神。

他捂著胸口,喃喃地道:「不可能,我是完美的……DNA中的一切缺陷都被我修復了,再沒什麼能毀滅我……你如何能做到……」

我腦中那憂傷聲音道:「沒有什麼是完美的,一切最終都將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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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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