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羅捕頭吐三把火,仁掌柜勸私鹽販
聽聲柳茂便知道是應天運,他斜靠在床欄,獃獃看著。
應天運撥著羅盤,道:「大事不妙,小柳,你想不想聽聽?」
柳茂搖了搖頭,指著門外,示意讓他出去。
應天運坐下來道:「這也不是大事不妙,只是你要在這兒幹活不會說話呀怎麼招呼客人,我聽說有一種東西叫做藤麻粉,人吃了以後就不能說話了,你吃了那個東西是不是?」
柳茂聽得一驚,連忙從床上下來,拉住應天運。應天運微微一笑,道:「你不是不願意聽我說嗎?」
柳茂撒嬌似的拉他的手,可憐兮兮的看著他。應天運(噁心)「咦」的一聲道:「若你是個女孩子我倒還覺得可愛,你說說你,若小張是你這性子,怕是會更討人喜歡……你真想知道藤麻粉?」
「嗯嗚……」
應天運復又坐下,道:「好,我們兩個慢慢擺。」
樓下,小張正給一桌蓑衣打扮的人倒酒,桌上一小眼漢子色眯眯的看著她,忽然一把摸在她手上,道:「這小姑娘長得可真不錯,細皮嫩肉的。」
張秋縮回手,叫道:「你搞什麼?」
那漢子嘻嘻笑道:「喝酒啊,還幹什麼?小妞兒,脾氣還挺大。」
旁邊一黑臉漢子道:「王竹,別給我招惹是非。」又向張秋道:「小夥計,快下去招呼別人吧。」
她本待發作,見櫃檯里的鄭尋生朝他使了個眼神,便忙著跑開了。
鄭尋生道:「你千萬別招惹他們啊,這些人行走江湖,可不是什麼吃素的。」
小張抱怨道:「舅舅,那個人摸我的手……」鄭尋生笑道:「沒事沒事,昨兒你不是還摸了小柳的手嗎?」
「舅舅,你……」她臉色發紅。
「好咯,乖外甥女,舅舅給你開玩笑的,不過開門做生意的你還是叫我掌柜的好些。」
張秋點點頭,問道:「他們穿著蓑衣,是不是要下雨了?」
鄭尋生搓了搓手中的銅板,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咦!」
「怎麼了?」
張秋道:「是老方他們來了,他今天怎麼這個打扮?」只見門外走進兩個人,一個頗有鬍鬚的中年人,一個年輕小夥子,他們倆知道,這中年男人名叫方荀,是這平安鎮上的捕頭,年輕的倒不認識。
鄭尋生道:「我去招呼一下。」還沒等他走出櫃檯,那兩人挨著三個蓑衣人的桌子坐了下來,老方道:「掌柜的,上壺茶。」
年輕人有些趾高氣揚,問道:「人在哪裡?」
鄭尋生急忙倒了茶過去,使眼神道:「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老方眼睛微眯,放下杯子道:「沒什麼事情。」
鄭尋生道:「這位?」
「這位是……」不等老方說完,年輕人道:「我說有完沒完,咱們是來抓鹽販子的,又不是來喝茶的!」
旁邊桌上的三個蓑衣人同時大驚,正要奪門而出,老方腳下一個晃動,椅子已經踢了出去,打在那叫王竹的人腿上,將他打翻到地上。在場客人大驚,不少都急著逃了。
年輕人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老方道:「還看不出來?他們就是鹽販子,快去抓住他們。」
兩人見王竹被抓,就要逃走,卻不料一個身影擋在面前,鄭尋生微笑道:「幾位可還沒結賬啊。」
正在此時,年輕人從手中拔出刀來,從後面拽著一人,用刀架了一人,道:「往哪裡跑?」
兩人見此,白面胖漢子跪下喊道:「冤枉啊,大人,冤枉啊!」
那年輕人道:「冤枉什麼冤枉?小爺我早已經看出來了,有什麼事情,衙門裡說去吧。」
帶頭的黑臉漢子道:「敢問官爺,我們到底做什麼了?」
年輕人道:「販賣私鹽,還說冤枉?」
黑臉漢子道:「這從何說起,官爺,你們哪裡看出我們三人販賣私鹽了?」
年輕人臉色鐵青,喝道:「看你們這身打扮,明明就是做賊心虛,小爺不用看就知道。」
黑臉漢子道:「凡事要講證據,官爺,你們不能平白無故冤枉好人啊。」-划擦-一刀砍在手臂上,黑臉漢子大叫:「我們沒有罪過,你們這是濫用私刑。」
鄭尋生問道:「那你們跑什麼呀?小夥子,你這樣也不對。」
年輕人道:「老方,你來說。」
方荀道:「小羅,年輕衝動啊。」他打量了三人,道:「三位,你們穿著蓑衣是要幹什麼去?」
白面胖子嚇得面如死灰,話也說不利索,道:「我……官爺,我們冤枉。」
鄭尋生道:「冤枉冤枉,總得說一說你們自己到底做什麼的,不然這身打扮還是很讓人懷疑的。」他自己也懷疑了。
那黑臉漢子身子向下一縮,道:「我叫梁其山,這兩個是吳勇和王竹,我們三人是要出海打魚去,聽說最近海上風浪大,所以……」
「出海?」鄭尋生道:「私自出海也是嚴令禁止的。」
黑臉漢子道:「也沒辦法,不過我們還沒出去,就被兩位盯上了,還不算觸犯律法吧?」
叫小羅的年輕人道:「喲,想不到你還懂得這個,不過朝廷可盯了你們很長時間,應該錯不了。」
老方道:「怎麼錯不了?」
小羅道:「我……我搜一搜他們。」放下刀在他們三人身上摸索,但除了一點銀子和常用的丸藥其他什麼都沒有。
梁其山笑道:「我說官爺你們是冤枉我了吧?」
老方道:「沒搜到?」
小羅搖頭,低聲道:「看來咱們真的弄錯了,出師不利啊。」
老方嘆了口氣,道:「沒事,第一次辦案,好在也不算沒有收穫,以後咱們可得好好觀察。」
王竹冷道:「可以放了我們吧?」
老方拱手道:「對不住了,三位,這位小兄弟年輕衝動,對不住了。」
吳勇抖了抖胖成一圈的臉,道:「那梁大哥被你們砍一刀總不能白砍吧?」
小羅道:「我們這是公事公辦。」
王竹道:「公事公辦也得有點限度,難道我們被懷疑就該砍死?」
小羅黑著臉,卻也說不出話來,只道:「你們要下海乾什麼?」
梁其山道:「我們想出海也是為了糊養生計,一年前從陝南來的,天災人禍,這也是沒辦法,官爺,就饒了我們吧。」
小羅道:「這不成,萬一放了他們,他們再去出海,若被人得知,倒是我們監管不嚴的過失了。」
鄭尋生道:「既然他們並沒犯法,都不容易,又何必趕盡殺絕,三位兄弟,我想經過這事,你們想必也不會再私自出海了。」
三人忙道:「對對對,我們也是我一時犯錯,但請兩位官爺饒了我們。」梁其山道:「我們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若今日陷進去,那一家子都沒法活了。」
老方說道:「都不容易,既然如此,小羅,咱們是否開一點方便之門?」
小羅道:「方叔,我知道你信佛,但若每個人都這麼放了,朝廷的威嚴放在哪裡?」
王竹說道:「宦官專權,朝廷無道,哪裡還有什麼威嚴?」
「你說什麼!」小羅喝道。
梁其山道:「他說朝廷也會體諒我們這些窮苦老百姓的。」
老方道:「小羅,做人不可太執著,得饒人處且饒人。」
小羅瞪眼道:「老方,可是你叫我來的,現在你倒是唱起了白臉。」
老方道:「我知道你出身在名門世家,你爹羅鷂天是錦衣衛千戶,家風如此,但這裡不是京城,咱們何必與人為難?」
小羅道:「方叔,我敬重你是我爹的朋友,不過他們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既然不想去衙門,那就依照律法,每人罰銀三兩。」
王竹怒道:「我們哪有錢?」
「沒錢?沒錢就去衙門走一趟吧。」
鄭尋生微微一笑,道:「哎,這是在我店裡,羅兄弟,我可否替他們交了銀子?」
小羅懷疑的道:「為什麼?」
梁其山暗自打量鄭尋生,鄭尋生瞧在眼裡,笑道:「你們公事公辦,但我這兒要做生意,你們在這兒,客人哪裡敢來?而且這幾位客官在這裡沒吃好喝好,我這做老闆的也過意不去啊。」
老方點頭道:「難得鄭掌柜的有這份心。」
小羅點頭道:「我也沒意見。」
鄭尋生取了錢來,小羅道:「我警告你們三人,不要再這麼鬼鬼祟祟的,最近販私鹽的猖獗,若是讓我再發現,絕不輕饒!」說罷,便走出了店裡。
老方向鄭尋生拱手道:「這小子叫羅海,是個刺頭,被上面派來當捕頭。」
鄭尋生道:「那你呢,老方?」
方荀笑道:「我被調到京城去了,馬上就走了,這不今日正好發現了他們,本想讓小羅立功揚威,沒想到是個誤會,好了,我先走了。」
鄭尋生道:「不如今晚在我店裡來,我設宴款待你,也權當給你送行。」
老方道:「好意我心領了,不過走的太急,記得替我給前年,唐大姐,還有天運他們打個招呼啊。」
張秋道:「方叔叔再見。」
老方笑道:「小張啊,有空記得來京城找我玩啊。」
待老方走後,梁其山三人向鄭尋生拜謝,鄭尋生見店裡沒了客人,關上店門道:「三位,我還是得勸勸你們。」
吳勇道:「梁大哥,咱們還是把錢還給鄭老闆吧。」
鄭尋生道:「那倒不用,三位請聽我一言。」
梁其山道:「鄭老闆有什麼可說的?」
鄭尋生道:「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我勸三位還是趕快收手。」
王竹臉色鐵青,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銀子!」擲出一錠銀子,道:「這是二十兩!」
小張一個跨步接住,王竹道:「想不到這小姑娘倒是有兩下子。」小張道:「你們真無禮,我們掌柜的救了你們,現在又擺出這麼一副嘴臉。」
梁其山道:「鄭老闆不妨直說。」
鄭尋生道:「你們的衣服都是用線密縫過的,蓑衣外面沾了水,是怕鹹味透出來,我想,這衣服大有文章吧,你們絕不是要出海。」
張秋道:「你們三日前也來過,我在東街看到了。」
鄭尋生道:「你們一直在用衣服運鹽,雖然運的少,但是很難被人發現,也比較安全,不過今日天氣挺好,所以你們就被盯上了。」
梁其山道:「鄭老闆果然是明白人,我們也是被逼無奈,外地人到這兒掙不到什麼錢,所以也只能鋌而走險了。」
鄭尋生道:「我聽說朝廷專門派了人下來查這個事情,你們都不容易,所以我勸你們該收手還是得收手,否則法不容情,若被抓到,那可是株連九族。就比如今日,他們只是沒有確鑿的證據。」
三人嚇得全身冷汗,梁其山道:「我們再也不敢了,鄭老闆,我們……」
鄭尋生道:「我知道你們也只是在這一帶混口飯吃,不過要脫身得儘早,言盡於此,該怎麼選你們自己決定。」
王竹道:「梁大哥,我們……若被抓住,我死了不要緊,但我那三個孩兒還有老婆就得餓死。」
吳勇道:「咱們得儘快抽身。」
鄭尋生道:「若我說的不錯,就算你們賣了鹽,但是得到的錢也並不多,對不對?」
梁其山道:「沒錯,大頭還在上面。」
鄭尋生道:「禍一及百,如果有朝一日東窗事發,你們也脫不了干係。」
王竹道:「那可怎麼辦?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
鄭尋生道:「我有一個辦法,不知道你們想不想聽聽?」
「您說……」
……
三日。
「好消息!掌柜的……」張秋早上買完菜之後,進門就叫道。不過沒人應答,她轉到櫃檯夠的酒廂,也沒人在。
忽然,應天運搖搖晃晃從後院走來,問道:「小張,什麼好消息?」
張秋道:「不跟你說,我舅舅呢?他們都在哪裡?」
應天運道:「昨天晚上柳茂可以說話了,現在他們都在後院和他說話呢。」
張秋喜道:「什麼!他能說話了,應大神,你不會騙我吧?」
應天運道:「掌柜的叫我清一下昨天的賬,好了,你自己去看好了,不過他現在也說不利索。話說回來啊,他答應了我的要求,小張啊,你可得做好準備。」說完,他笑著到櫃檯操起算盤翻賬本。
「準備?什麼準備?」不知道他葫蘆里賣什麼葯,提著籃子自顧著往後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