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床》中的布魯克納以及性還有高潮
另一個男人向我進攻。我沒有注意他的模樣。他說你想聽音樂嗎?不知為什麼,「音樂」兩個字在這荒蕪的夜晚里使我兩眼放光。他又說,我那兒沒有別的,只有音樂。我說那我們就去聽音樂。出了門他領著我從三里屯一直走到工體。在一個樓群的後面,他推出了一輛自行車。於是我坐在他的後面。風很大,他用力蹬著。看著他厚厚的背,我覺得這是一個有力量的男人。他帶著我一直向東馳著,過了朝陽門,過了十里堡,過了鐵路橋,然後來到了一個亂糟糟的地方。有幾幢很破爛的樓。他說他在這兒有一套一居室。上了樓,我一看,房子裡面幾乎沒有別的東西,確實,只有一套音響。那是深棕色的帶著支架的音響。我問你這套音響好嗎?他說音色非常好。你知道布魯克納嗎?我搖頭。他驚奇極了。你真的不知道布魯克納?我說我不知道。他問那你知道誰?我看了看他說,我今天晚上除了知道你以外我誰也不知道。那你一定要聽聽布魯克納。在這裡面有宗教。他打開音響。於是布魯克納走到了我的面前。不知道為什麼,我雖然不知道布魯克納是什麼樣的人,但是我覺得他是能征服我的人。在我一剎那的感覺中他的形象跟德里達非常像。他把音響從很大的聲音又調得小了一些。他說這是布魯克納第七交響曲,你真的從來沒有聽過?我說我確實不知道布魯克納這個人。他又把音響調得很大。大約聽了十多分鐘,這個男人坐過來,把手放在我的腰上,探索著,開始解我的皮帶。我沒有攔他。很快,他一點一點地把皮帶解開了,然後把褲子往底下退。這時布魯克納的音樂還在奏著,而且逐步推向**,同時這個男人所說的宗教感也一次比一次強烈。在這樣一種強烈中,我的褲子被脫掉了,我看到了自己的陰毛,看到了自己的肚子。然後這個男人把頭埋下去,用自己的舌頭拚命去舔。終於,布魯克納變得更加極端更加博大了。我把身子一倒,躺在了地上。第二天早晨當太陽從窗外灑到我和這個男人身上的時候,他睜開眼睛對我說,對不起,我不能留你在這兒一起吃飯,因為我口袋裡沒有錢了。我笑了笑,穿上衣服拎起紅色的小包迅速跳下樓。我的身上鋪滿了布魯克納帶給我的殘渣剩飯,那裡除了音樂,布魯克納謙卑的笑容,他的宗教和哲學,還有那個男人的精液和布魯克納所受過的屈辱。以後,我曾經不止一次地走進布魯克納的音樂之中,可是再也沒有了那天水霧和沼澤瀰漫的感覺,有的只是岩石上的青苔。而且布魯克納的音樂在我的一次次認真地,心靜如水地接受中,變得粗大而沒有內容,就像是一個女人拿的由廠家生產的模擬**。所以,我常想對身邊的音樂接受者說,聽音樂需要的不是安靜,而是躁動,不是內心純靜而明朗,而是有重重的心事和期待,還有想把什麼東西燒掉的仇恨,在那樣的時候,你就去聽音樂,一定會有收穫的……為什麼在《女人床》的**部分我以「骯髒」的方式談到了布魯克納?**為什麼不是在麥子和阿伯之間展開?布魯克納恰恰在麥子和一個陌生男人在酒巴里偶爾相遇並且跟這個男人到了他的住所時出現?這非常偶然的極端的例子能夠作為小說的**嗎?可是我認為它是一個女人在極度無奈或者失望中的情緒總爆發。應該算作**。我們對於**的理解可以有自己的許許多多的方式,然而我認為麥子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去他的寓所並且在那兒呆了一個晚上,這的確是這部小說對於表達女人心情的難得再有的**。布魯克納在我的小說里意味著什麼?當他富有音樂感充滿著激情和思索像聖經一般久遠的意識的音樂出現的時候,使麥子恰恰走到了布魯克納的反面,麥子的現實處境以及她的情緒在拉著布魯克納和她一起墮落。這時候,早已死去的布魯克納,這個早已沒有辦法面對這個世界施加自己任何力量的布魯克納面對麥子這樣的女人,他有什麼辦法呢?如果一個人他本身想的是墮落,本身無可奈何地走向了地獄,那麼由這樣的人聽布魯克納由這樣的人去理解布魯克納將會有什麼好結果呢?布魯克納能跟她走向什麼地方?只能走向地獄,走向墳場,走向無窮無盡的人類災難之中。然而當把「骯髒」的東西去掉之後我們能看到什麼呢?我們能看到的是布魯克納在以他宗教的方式拉著麥子上升,他們上升到哪去呢,不知道,麥子真的有可能跟他上升到宗教,進入一種形而上的階段嗎?不可能。麥子想著阿伯,麥子最願意做的事情是要找著阿伯,她要問阿伯為什麼欺騙他,她要問阿伯為什麼跟這個女人做了愛之後就可以不負任何責任了,為什麼一個男人完全站在自己的角度站在自己的立場站在自己的性別方式說了話之後……他就不會再想點別的?在這個世界上也許還有別人的立場比如說一個女人的立場?如果把「骯髒」的段落去掉之後,那麼麥子她不得不跟著布魯克納一起走進了一個輝煌的充滿著嚴肅秩序和莊嚴意味的宗教場所,並由宗教把她的問題都解決了。難道說宗教真的可以解決人們的一切問題嗎?人們回答當然,我也相信。當人們的靈魂進化到一定階段的時候,宗教就會來解決最終問題了。但是麥子她不是生存在那個階段,麥子她所尋找的僅僅是阿伯,而不是布魯克納音樂裡面告訴她的什麼東西,麥子在找著阿伯之後她所想的是報復,以一個女人最簡單的方式去報復,以人類最古老的方式用刀用仇恨去報復,而不是布魯克納音樂作品中的那種充滿著宗教感的善良、理解和寬容。因此結論很清楚:一定不是麥子跟著布魯克納上升到宗教王國的天堂,一定是布魯克納跟著麥子進入另外一個世界,那就是麥子和阿伯的世界。一個男人和女人的骯髒世界。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