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中年女子身後兩把長劍懸空而立,劍身如寒星璀璨般散發出光輝,正是方才差點把她腦袋切下的兇器。
「你是誰家的孩子?這種深夜怎麽在山上?」中年女子放緩了聲音詢問。
小棒槌沒說話,她靜靜地打量站在面前的眾人,一女兩男,都是長袍大袖、仙風道骨,神兵利器周身環繞,後面那花白鬍須的老頭腳下甚至踩著一隻大葫蘆,離地數尺,站得甚是穩當。
他們是什麽人?會飛?仙人嗎?她又望向地上大灘的血跡,應當是方才那隻狐妖留下的,可牠去哪兒了,一眨眼就沒影了?
「這孩子是嚇傻了?怎麽不說話?」中年女子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看到妖怪了?能不能告訴我們牠往哪裡跑了?」
小棒槌有些猶豫,要不要說?她想起那隻狐妖眼裡的靈性,妖也有心嗎?看看面前這幾個人,他們是在追殺那隻狐妖?
「我來問吧。」
一個白衣青年緩緩走上前,彎腰盯著她的雙眼,她只覺此人的眼睛如冰一般寒冷,不由一顫,他低聲道:「小弟弟,你方才有見到一隻巨大的白狐妖嗎?」
他的聲音比眼神還冷,猶如地下十九層的幽泉般,乍一聞不由渾身發抖,心底情不自禁地生出一股想要順服他,說出一切的慾望,小棒槌一下驚覺,警惕地看著他,悄悄退了一步,還是不肯說話。
「震雲先生,他不過是一介凡人少年,你何須動用天音言靈大法來對付?」中年女子眉頭蹙起,神情頗為不滿。
震雲子淡淡一笑,「龍靜元君言重了,我只是想到吾等數人追趕那窮凶極惡的狐妖累有數月,眼看在青丘快要降服,半途突然出現個古怪小孩,如今狐妖失去下落,我不得不謹慎些。」他定定看著小棒槌,輕道:「你為什麽會在這裡?」
又來了,那種不受自己控制,想要順從他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小棒槌抿緊嘴唇,她想逃……
「這麽小的孩子,想必是嚇傻了,震雲先生,且讓他緩緩。」龍靜元君想起自己的飛劍方才差點把這孩子的腦袋割了,也難怪這孩子到現在還說不出話,她略感愧疚,放柔了聲音,輕道:「小弟弟,你有沒有看到妖怪?」
小棒槌盯著面前的中年女子,就是不說話,她對這幾人毫無好感,那女的一出手差點殺掉她,他們居然不道歉,還居高臨下地問話,其他人就這麽乾看著,她才不要幫他們。
誰知那眼神冰冷的震雲子忽然過來輕輕摸了一下她的腦袋,他掌心像冰一樣刺骨寒冷,她覺得好像有一股冰冷的氣從頭頂鑽進來,冷不丁又聽見他幽泉般的聲音,「快說。」
那股寒氣漸漸下行,像是要包裹住她整個身體,小棒槌不由打個哆嗦,臉色立即白了。
「震雲先生。」一直站在葫蘆上的那老頭忽然發話,聲音溫和,「他只是個凡人小孩,還請不要動怒。」
話音未落,一隻手將小棒槌輕輕拉扯過去,刺骨寒意頓時消失了,另有一隻手輕輕放在她頭頂,暖洋洋的,小棒槌忍不住抬頭,正望進一雙和藹含笑的眼睛里,是那個站葫蘆上的老頭,他頭髮、眉毛、鬍鬚都是花白的,微微帶笑,看上去很慈祥,小棒槌不禁想起師父,心中一熱,朝他身上靠了靠。
「不哭了吧,你家人在哪兒?怎麽把你這樣一個女娃娃丟山裡?」老頭笑咪咪地低頭看她,他剛藉著摸頭的機會試探了一下她的奇經八脈,才發覺她是個小姑娘,這會兒見她髒兮兮又黝黑的臉,他又有些忍俊不禁,她那師父可真亂七八糟,把個小丫頭養得跟男娃似的。
小棒槌囁嚅半晌,她確實哭不出來,本來就是裝的。
他們問的事解釋起來太麻煩了,小棒槌默默把包袱里師父留的信遞給這老頭,他細細看完信,不由眉梢微揚,將信遞給一旁的龍靜元君,眾人傳看完畢,一時倒也無語,龍靜元君笑道:「東陽真人,這孩子要找無月廷,想必她師父是貴派某位高人的弟子。」
老頭也笑了,「天下竟有這種巧合,小丫頭,你師父叫什麽?」
小棒槌搖了搖頭,她不知道師父叫什麽,師父就是師父。
「那你大師兄叫什麽?」
這個她更不知道了,事實上她也是剛知道自己有個大師兄。
眾人見她什麽都不知道也無話可說,龍靜元君替她將亂蓬蓬的頭髮綰好,輕笑道:「你師父也太不像樣,一個小姑娘給帶得像個男孩子,好了,現在不怕了,總可以說說方才那隻妖怪去哪兒了吧?」
小棒槌隨手朝林子里指了指,神情天真地扯謊,「牠往那邊飛了。」
眾人微微變色,半晌,震雲子到底還是忿忿不平地嘆道:「青丘是牠的老巢,逃入山林深處,再追下去只怕毫無益處,可惜了數月工夫化作流水,還是讓牠逃走了。」狐妖逃走倒有大半原因在這小丫頭身上,他冷冷看著小棒槌,頗有嗔怪之意,「既然和你師父學了方術,又能一個人走夜路下山,為何見到狐妖還要這般恐懼,話也說不出?」
小棒槌繼續轉過腦袋不理他,她很討厭這個冷冰冰的人。
東陽真人笑道:「所謂方術,不過是旁門左道,凡俗民間祓除作祟所用,真要拿來對付那隻九尾狐妖只怕毫無作用,我猜這小丫頭的師父也只會些零星方術,就算降妖,收的應該都是些話也不會說的小妖物,她沒見過厲害妖魔,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說著,他又摸了摸小棒槌的腦袋,「不過你膽子也真大,深更半夜一個人下山,不怕有野獸嗎?這裡儘是懸崖峭壁,你不會飛,怎麽下去?」
「我從來沒見過山上有野獸。」她說的是實話,這麽大一座山裡面當然不可能沒有野獸、妖物,可她上上下下無數次,從來也沒遇過,難道說她運氣特別好?
走到大石旁,她拾起那條胳膊粗細的麻繩,晃晃上面的銅鈴,叮叮噹噹的聲音頓時響起。
眾人見那條麻繩一頭拴在石上,一頭落入深淵,深淵深不見底,望一眼都不由膽寒,她一個小丫頭卻打算順著繩子溜下懸崖,光憑這份膽色也足以讓大人們讚歎。
「狐妖已無蹤影,如何?要不要繼續再追?」震雲子不願在這裡耽誤時間,直接開口相詢。
東陽真人沉吟道:「數月來一直追趕此妖,雖未能除掉,卻也應該傷了牠大半元氣,十年內牠再不能出世,此次也不必再追了吧。」
震雲子長嘆一聲,「也罷,東陽真人、龍靜元君,數月來與二位結伴而行,獲益良多,二位都是仙法精妙的高人,他日如有機緣,只盼能與諸位切磋一番,今日未能降服狐妖實乃大憾,既不打算再追,我便先行一步了,告辭。」
此人說話做事毫不拖泥帶水,說走便走,長袖一揮,一柄寶劍疾射而出,眨眼便御劍飛得再也看不見。
崖上諸人相顧無言,追殺狐妖數月,眼看便要得手,誰知最後變成這樣,龍靜元君也低嘆一聲,「既然如此,我也告辭了。」
她見小棒槌愣愣地看著自己,不由笑了笑,笑容甚是婉約,與她方才那凌厲的目光相比,竟好似不是同一個人,「小姑娘,你想去無月廷就找旁邊那個老爺子。」語畢,她周身忽然華光驟閃,身上不知何時披了一條綵綢披帛,其上光暈流轉,如寶似玉,她輕飄飄地落下懸崖,披帛彷若一雙翅膀托著她,眨眼便飛遠了。
懸崖上現在就剩小棒槌和東陽真人兩個人,這老頭長袖飄飄,還立在葫蘆上,正笑咪咪地打量她,也不說話,小棒槌見著他就想起自己的師父,加上他之前出手相助,這幾個人里,她對他感覺最親切。
怎麽辦,他好像就是無月廷的人,要不要求他帶自己去找大師兄呢?他看上去很慈祥,笑呵呵的應該很好說話吧?
小棒槌清了清嗓子,恭敬地喚了聲:「老爺爺,您能帶我去無月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