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簡珞瑤聽太后的語氣，能明白太后此刻的心情，太后都七十多歲，放在當下已經是十足的高壽了，身分再尊貴的人，也免不了生老病死，太后這一回大病初癒，可謂是死裡逃生，畢竟到了年歲，下一回呢，下下回呢，不可能每次都這般幸運。

簡珞瑤看著太后憔悴滄桑的臉色，心裡也忍不住一酸，抿了抿唇道：「皇祖母說的是，重乾長大了娶媳婦，還得您來把關呢！」

太后卻嘆氣，摸了摸蕭重乾的頭，道：「老嘍，哀家能看著重乾長大，就心滿意足了。」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太后雖說一副看淡生死的樣子，可剛病癒就說這個未免不吉利，皇后挑了個空檔笑道：「母后醒來還沒進食吧？也讓臣妾伺候一回。」說罷，皇后便要從岑姑姑手上接過湯盅。

岑姑姑有些遲疑，不著痕迹的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仍低頭瞧著蕭重乾，語氣悠悠道：「難為皇后侍奉了哀家幾十年，還沒對老婆子厭倦。」

「母后說的什麽話，臣妾只盼著伺候您一輩子。」皇后笑著，已經從岑姑姑手中接過了湯盅。

簡珞瑤笑道：「糟糕，又慢了一步，母后照顧皇祖母事事親為，讓兒媳和弟妹都插不上手了。」

明王妃是新媳婦，本就跟她們不熟，也是頭一回來太后寢宮，少不了有些拘謹，更加搭不上話了，現在簡珞瑤話里話外都把她帶上，她也不遲疑，接過話頭笑道：「母后把皇祖母照顧得井井有條，相比起來兒媳笨手笨腳，插不上手也不怪別人。」

說罷，明王妃不著痕迹的看了簡珞瑤一眼，眼底有感激也有歉意，許是為自個兒貶低自己來恭維皇后和太后，順帶了拉了簡珞瑤一起而抱歉。

簡珞瑤笑了笑，並沒有介意。

倒是皇后回頭瞧了她們一眼，笑罵道：「老五媳婦也是，跟著你三嫂學壞了，現在連本宮都敢打趣了？」

太后笑道：「行了，都是孝順的孩子。」

簡珞瑤瞧了眼太后懷裡的蕭重乾，問道：「皇祖母抱著重乾想是不便，不如先給孫媳婦？」

太后搖頭道：「哀家好不容易見小曾孫一次，不給。」

「皇祖母這話說得好像孫媳婦不帶他進來請安一樣，您要是稀罕，讓他留在慈甯宮陪您住都沒問題，就怕隔不了幾日，皇祖母要被他鬧騰得頭疼了。」

太后笑而不語，倒真是抱著蕭重乾不撒手。

皇后一面喂太后喝湯，一面不著痕迹的打量著她懷裡的蕭重乾，眼神閃爍不知道在琢磨些什麽。

太后喝完半碗湯，便擺了擺手，道：「行了，哀家喝不下了。」

在一旁的岑姑姑解釋道：「太醫先前也叮囑過，主子剛醒，吃食要一點點用，不能一次用太多，怕腸胃受不了。」

畢竟有晚輩在，皇后雖說自動請纓伺候太后，卻也不想姿態放得太低，被小輩看輕，岑姑姑這一番解釋便很有必要了，她抿唇，將碗放回托盤裡，細聲叮囑道：「母后只用這些肯定沒飽，勞姑姑上心些，過會兒再替母后準備一道吃食。」

岑姑姑笑道：「還是皇後娘娘想得周到，奴婢記下了。」

太後用完吃食，又跟幾人聊了幾句，有宮女匆匆進來道——

「啟稟太後娘娘，元貴妃和淑妃、賢妃等娘娘來給您請安了。」

現在時辰還早，不是請安的時候，可太后醒了的消息，只怕早傳遍了宮裡頭每一個角落，皇后都到了，其他妃嬪便是晚一些，卻不可能不來。

太后拍了拍蕭重乾，點頭道：「哀家精力不濟，人多了晃得頭暈，先叫她們在側殿候著。」

宮女應聲出去了。

皇后立刻關切的問道：「母后可是乏了，不然臣妾替您打發了出去？這請安何時都能見，可不能叫您累著。」

太后擺擺手，「不必了，昨兒你們都去了小佛堂祈福，跪了數時辰，也是辛苦的，這份心意，哀家也領。」

「臣妾都是真心的，只求母后能醒過來，旁的倒沒想過。」

太后笑了笑，又逗著懷中的蕭重乾，「哀家的小曾孫昨兒也被折騰得不輕呢，聽說都沒能好好睡覺，可憐見的，現在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皇后眼神一閃，自然知道太后不可能無緣無故說起這個，又聯想到外頭元貴妃眾人在等著進來給太后請安，太后精神不錯，未必真是怕人多了頭暈。昨日睿王和睿王妃得了個天大的恩寵，被皇上親自發話留在了慈甯宮，還不知道外頭那些人現在怎麽想的，不過跟睿王妃打了照面的話，總有那沉不住氣的要試探一番，少不得給睿王妃添些堵，太后恐怕是在為睿王妃而打發外頭等著請安的人。

皇后想到這裡，笑道：「母后不說，臣妾倒真疏忽了，重乾這孩子確實被折騰壞了，既然母后現在身子無恙，老三媳婦早些帶重乾回去歇著吧。」

太后道：「老五媳婦跟瑤丫頭一道回去吧，昨兒也累著你了。」

簡珞瑤和明王妃與太后寒暄幾句，依言抱了蕭重乾走了。

岑姑姑笑咪咪的道：「奴婢送一送睿王妃和明王妃。」

皇后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眼底卻有些複雜，雖說她先往了這方面想，卻也只是抱著懷疑的心態在試探，如今確定了太后的用心，倒真有些心思複雜了。太后何時為人考慮這麽周全過，此舉到底是為了睿王妃還是皇長孫？

岑姑姑送簡珞瑤和明王妃出去前，得了太后的叮囑，順道把側殿等著給太后請安的眾人請了進來，眾人行完禮，太后按位分賞了座。

因為是在太后的寢宮，椅子倒沒有大殿多，只三品以上的得了座，其餘站著的人，太后倒沒有關注，只是目光掃到安王妃、誠王妃和平王妃身上，拍了拍頭笑道：「瞧哀家這腦子，都糊塗了，明瑜想必也在府里等著她母妃回去呢，你們幾個也都回去吧，昨日真是折騰了。」

安王妃、誠王妃和平王妃三人起身道謝，不由分說的被岑姑姑送出去了，難得見太后對她們這般和顏悅色和關照，幾人倒有些受寵若驚。

只皇后一人微微垂眸，眼觀鼻鼻觀心，根本沒往深處想。還能怎麽想？不就是為了睿王妃，而隔開有可能與睿王妃起衝突的安王妃和誠王妃嗎？否則太后還真沒糊塗到這事都忘了，再說太后想不起來，岑姑姑也不可能有這疏忽。

簡珞瑤抱了蕭重乾在出宮的路上，倒不無聊，看似沉默寡言的明王妃，打開話匣子後竟是個善談的，從慈甯宮與簡珞瑤一路說到宮門口。明王妃中途還見蕭重乾睡得粉撲撲的小臉，心痒痒的磨著簡珞瑤抱了抱，在各自的馬車前分別的時候，明王妃也依依不捨的看著蕭重乾。

簡珞瑤見狀，輕笑道：「弟妹何須如此？咱們的府邸緊緊挨著一塊，走路也不過兩刻鐘，弟妹要是捨不得，隨時過來看他就是了。」

明王妃眼睛一亮，有些遲疑的看著簡珞瑤問：「是不是太打擾三嫂了？」

簡珞瑤笑了，「怎麽會？弟妹不知道，重乾這孩子就喜歡湊熱鬧，把我折騰得夠嗆，你能常來，還可以替我哄哄他呢。」

明王妃這才滿臉認真的道：「那咱們就說好了，三嫂可不許嫌我煩人。」

「你只管來。」簡珞瑤爽朗的笑著，跟明王妃寒暄完，率先上了馬車，明王妃緊隨其後。

兩座王府隔得近，馬車也是一前一後，結伴同行。

安王妃一行人步行到宮門口，只來得及瞧見睿王府和明王府的馬車遙遙而去。

「姑娘。」見蕭重乾還在睡，鄭嬤嬤壓低聲音道：「您邀請明王妃常來府里做客……可是看好她？」

簡珞瑤靠在車壁上，緩緩吐了口氣，問道：「嬤嬤怎麽看明王妃？」

鄭嬤嬤斟酌了片刻，分析道：「一開始瞧著是個不愛說話的，這一路上聽明王妃說話，老奴倒覺得明王妃內秀其中。」說到這裡，鄭嬤嬤頓了頓，「不過她也聰明，之前對姑娘和對安王妃她們都沒區別，態度不近不遠，並未因為離咱們府里近就對姑娘格外親近些，今兒變得這麽快，老奴琢磨著，恐怕與太後娘娘對您的態度分不開。」

簡珞瑤抿了抿唇，輕笑道：「明王妃的心態，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咱們這裡水深，安王妃、誠王妃和我，先前鬧得就差沒撕破臉，而安王妃和誠王妃之間，本身也不見得多和諧。平王長袖善舞，平王妃自然也不怕蹚這麻煩，可是明王就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