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望著她的背影,她挺直腰桿,昂高頸子,態度顯得從容,莫名的,他再次扯動嘴角,幾不可察的笑意在眼底擴散,他的心情變得很好。
「今天我們先把客廳的長椅完成……」走在她的身後,他輕聲的說。
她沒有回應,像是認真的聽他講解。
由早上至傍晚,她與他一起待在小屋內。
迷人的檜木香氣,隨著工作展開而瀰漫在小屋內,以及屋外四周,不時能看到裝扮隨意的她脖子掛著毛巾,在小屋進進出出。
負責助手的工作有很多種,令人意外的是,她的助手工作直到最後都與木工完全不相關,甚至稱不上是助手,頂多就是個打雜的小妹。
例如,倒倒水、洗洗工具、買便當、還有陪著屋內正在忙碌的男人抬杠,以及被打斷話,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份工作……今天她陪那個男人練習了不少次,因為那個男人……也許真的太饑渴了,所以無所不用其極的要求練習。
將擺在皮箱內的衣服一件一件掛進衣櫃里,郝賀優滿意的望著自己的傑作……呃,有她幫助而完成的傑作--佔據一面牆的大型衣櫃。
由高級檜木所製成,全程手工打造,完全實木,絕對沒有偷工減料,每一個抽屜、每一扇門、連帶著門板上的紋路,全是手工雕制而成,美輪美奐。
單就這麼望著衣櫃,她無法剋制自己的笑容。
看看這光滑的觸感,她幫忙磨光和打蠟,還有這鏡子,也是她幫忙裝上的,當然,最重要的是,衣櫃的造型可是她決定的。
因為她的要求,所以他將原本的樸素衣櫃雕刻成她最喜歡的美麗花樣。
她的笑容充滿自豪與驕傲,明亮的雙眼沒有半絲疲憊,即便為了完成這個衣櫃,熬夜不少天,但她仍覺得愉快。
那張異常燦爛的臉龐,是嚴世剛洗完澡,踏進房間后第一眼看到的神情。
他原本要出聲,關上房門后卻靜靜的站在一旁,完全沒讓房裡正在欣賞完成作品的女人發現他的存在。
直到她回過神來,恍然發現他的存在,而且正注視著她。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她笑咪咪的望著他。
「剛進來。」他說得很保守,事實上,從進門到現在,大概過了十分鐘。
「是嗎?那……你洗澡了……」她發現他一副剛洗好澡的模樣,不覺有些尷尬。「那……那你先休息,換我洗澡了。」她乾笑,然後很滿意的伸出雙手,輕輕的打開自己的衣櫃,再慢慢的拉開抽屜。
像是面對所謂的珍愛之物,她輕輕的撫摸著衣櫃門外的雕刻,視線專註的凝望著,好像不願意錯過衣柜上的每一個角落。
她又忽略了他的存在。
從他進房被她發現直到現在,她只和他說了幾個字,注意力又全被拉走……拉到今天完成的作品上。
她看起來真的很喜歡那個衣櫃……他做的衣櫃……不是喜歡他?
莫名的,站在一角的嚴世剛緩緩的蹙起眉頭,好像有什麼事不太滿意。
輕呼一口氣,努力沉澱興奮的心情,郝賀優回過神來,拿好換洗的衣物。
「那我去洗澡了,你如果累了,就先休息。」她忘了自己說過類似的話。
奇妙的,此刻面對他,她的口氣變得微妙的不同。好像變得對他更加親和親善,好像對他卸下什麼,好像……不是這麼對他防備?
嚴世剛的表情有些複雜,第一次在面對她時,他有了這種比較顯露的神情,像是什麼真的讓他覺得不滿了。
她正要離開,他卻伸出手拉住她。
「怎麼了?」她疑惑的望著他。
「你很喜歡它?」他睨向自己做的衣櫃。
「很喜歡,它很漂亮。」她微笑的說。
「為什麼?」
「為什麼?」她覺得他問了一個怪問題。
「為什麼你很喜歡它?」他發出疑問,表情認真。
她先是愣住,然後想到什麼,斂下笑容,認真的思考一會兒。
「因為……一件作品的好壞看得出製作者的人格與個性,在這個作品上,我看到你真實的一面,你很心細,作風卻大膽,你對自我嚴格要求,卻在某些地方矛盾,不拘小節……當你在切鋸它們時,豪邁得讓我以為你會把它們給毀了,可是我忘了,如果你是個會把好東西給毀壞的粗魯男人,這間屋子內的其它傢具便無法被你創造完成,所以當我看到你把那些我認定切得七零八落的東西拼接在一塊時,它們變成完美的作品……我覺得你很不可思議,就如同我喜歡它的原因,它不可思議的好看、完美。」她又笑了,笑得真誠明亮,毫不扭捏。
「因為從我的手上完成,所以你喜歡?」他因為抓到某個重點而強調。
他的話教人聽了異常刺耳,總覺得他是想刻意強調些什麼。
她抽了抽嘴角,瞪著他。
「確實……這是你做的,但我喜歡它,是因為它值得讓人喜歡。」她也學著他強調,只是重點是後頭,而不是製作者是誰。
想想,他可真是個彆扭的男人,竟然連這種小事都要爭。
「但那確實是我做的,用我的手製作而成。」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不滿意。
「對!」她看到他眉間稍稍舒坦的皺痕。
「也就是因為我,所以你喜歡。」
他非要把話轉換成這種意思就對了,就是說,他想聽到的,是她「喜歡他」的作品。
「是是是,喜歡,非常非常『喜歡』你的作品。」隨他怎麼想吧!反正只要他高興就好了。
想想,她可真是個難得有心的好人,竟然能忍受他的自我感覺良好……
翻白眼的女人無奈的搖頭,放任男人待在房內繼續自得其樂。
【第三章】
婚假期間,雖然不甚滿意,但是這間屋子被整頓了近八分完成,結果還算差強人意,勉強能接受了。
「今天我會晚點下班。」結束早餐后,郝賀優將碗筷收拾好,來到廚房的流理台邊,交給正在努力洗碗的男人,想了想,還是將今天的工作行程和他說一聲。
嚴世剛頓了下手上的工作,「晚點下班?」
「嗯,放了四天假,肯定有一堆工作正等著我處理。」她站在他身旁,一面看他洗碗,一面陪著他聊天。
這種習慣,好像是從和他結婚後就養成的。
「怎麼個晚法?」他繼續手上的工作,不經意的問。
「嗯……大概也要……」她輕蹙眉頭,仔細的思考,「八點之後……你知道的。」他曾經是她的特助,曾經陪著她一塊熬夜加班,也曾經參與無數開不完的會議。
他暫停洗碗的動作,轉頭看她,露出微微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確實忘了,她很肯定。
「嗯,不過不一定,也許會更晚,我剛才說了,幾天沒工作,很多事等著我處理,還有一些會議要開,保守估計應該要到九點。」
「保守估計?也就是說,會再更晚?」他看向手上的碗,仔細緩慢的將它清洗。
她轉過身子,靠著流理台,「是啊!你就不知道,自從你離開后,公司的業務量增加不少,以往有時加班到八點,現在九點、十點能離開辦公室就該偷笑了。」畢竟郝賀家擁有龐大的事業,她身為繼承人,當然得多擔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