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秦媽媽回來道,「飯也不吃,衣服也不脫,睡在床上。」
張氏嘆了一口氣。
「下人去勸,她沒有罵人,只是不聽。」秦媽媽勸慰道,「這樣看來,比以往是好多了,至少沒有吵鬮,也沒有摔東西,只怕是在想事情呢。太太不要擔心,她今兒聽見那麼多人說了,還能不相信么?」
「我是怕她繞不過彎來!」張氏吩咐道,「多叫幾個人看著,晚上也不能少了人。」
秦媽媽面色微微一變,太太這是怕大小姐尋短見?
她一想,倒也不是沒有可能,大小姐如今傷了臉不說,名聲又不好了,現在突然又發現自個兒一直被人耍著玩,被人騙錢,放到誰身上只怕都很難翻過去。
秦媽媽忙同婉兒去指派人了。
唐惠的屋裡靜悄悄的,她好像死了一般躺在床上,動也不動。
窗外的月光流淌下來,清冷卻又明亮。
在黑暗的夜裡,它總是一盞永遠的照明燈。
皇帝的大婚似乎決定得格外倉促。
二月初,皇太后就把皇后的人選公布出來,經各方商榷,定下二月二十六日為大婚的吉日,又委託吏部尚書王國興全盤操辦。
因陳家遠在江南,故而陳英慧只能把蘇家當成臨時的娘家,到時候,皇帝派出來的隊伍也是去蘇家迎親。
武陽侯府如今的熱鬧可想而知。
不過蘇氏還是有些怨氣,氣咻咻的同老夫人道,「舅母也是奇奇怪怪,皇上成親那可是好事,結果那麼早告知咱們,卻又不能出去說。等到這個月宣告天下百姓,這下好了,一下子又急著要當月迎娶!公爹跟相公都不能觀禮,弄得英慧還得在外祖母這兒嫁出去,不知道別人怎麼想呢!」
這份榮耀,不能與陳家的人一起分享,她已經憋悶了許久。
之前只知道是不能提早說,哪裡知道那麼快,陳家的人完全都來不及趕過來呢!
老夫人垂下眼帘,淡淡道,「那你自去同太后訴苦。」
「娘,能說的話,我還能關了門同你瞎嘮叨?」蘇氏撇撇嘴,「罷了,只要英慧能做皇后,我還計較什麼?只是覺得想不通罷了,幸好嫁妝倒是提早準備好了,就是不知宮裡的頭面定製,舅母可來得及
「太后心裡早有人選,自然都安排妥當的,我現在只叮囑你幾句,不要當了皇上的岳母就無法無天了,這皇后能立就能廢史上並不少見。多數都是那些外戚仗著有幾分面子,在外面胡作非為,你要想英慧這個皇后能一直當下去,自個兒得收斂著點!一個行差踏錯,害得不止是英慧,還有你夫家與你娘家!」
她表情極為嚴肅,是認認真真的在提點蘇氏。
蘇氏也聽進去了,忙道,「那是當然娘你也知道的,我就英慧一個女兒,最疼的也是她,還能害她嗎?再說,咱們兩家能缺什麼,要錢有錢,要權有勸,英慧能母儀天下,再沒有更多奢求了。」
老夫人瞧了她一眼,「我就當你真明白了世上可沒有後悔葯,你去把英慧叫來。」
蘇氏知道老夫人還有話要叮囑陳英慧,便起身出去了。
二月中,華國公齊路被任命為納采問名使,王國興被任命為名副使,前往蘇家提親並且送上了皇帝的聘禮。
那真龍天子的聘禮當真是不一般,唐枚在一旁看了,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
光是黃金就有六千兩,白銀二萬兩,抬得人都是一排排進來的像一條長龍,還有金茶器,銀茶器綾羅綢緞上千匹,全幅鞍轡文馬六十套……
奢華無比!
喜得蘇氏合不攏嘴,跟做夢一樣。
馮氏在旁邊捅了捅唐枚,努嘴道,「看看,這就是當皇后的好處,光這些,都一輩子吃不完了不說別的。」
唐枚笑道「可惜炎兒是個男兒。」
「哎,可不是么?」馮氏故作痛苦狀「我其實很喜歡女兒的,你一定要再多生幾個!」
唐枚頓時抽起了嘴角。
馮氏輕笑道「咱們這房人丁稀少,可指望你了!」
唐枚咳嗽一聲,「要看天意。」又岔開話題,「妙-鳳做了幾樣新的胭脂水粉出來,一會兒給母親試用一下,過兩天鋪子就要起用了。
「還用試?」馮氏笑道,「那些夫人小姐就在等著你們鋪子出新品呢,你當我不知道?什麼紫微山隱世高人的徒弟,妙-鳳的東西都還沒出來,名聲就已經傳開了。那些人好奇的很,等到你那鋪子裝修一新再重開,鐵定擠滿了人!」
那也是一種策略,造勢么,唐枚笑了笑,「還是要看真功夫。」
「我信得過你的眼光。」馮氏拍拍她的手,又眯眼一笑,「不過還是舀來罷,我那兒的正好也要用光了。」
二人說笑間,聘禮已經運送完畢,堆滿了整整兩個大庫房。
送走前來下定的大臣后,蘇豫回來與唐坐在房裡說話。
聽到蘇豫說今兒午時皇帝召見過他,唐枚吃了一驚,問道,「怎麼會突然召見你的?問些什麼,是關於表妹的事嗎?」
陳英慧還沒有正式當皇后,她仍是以表妹稱呼。
「不是,是問我關於一道奏摺的看法。」蘇豫陰沉著臉。
看來一定是什麼大事,唐枚擔心的問,「什麼奏摺?難道會威脅到咱們侯府?」
「是,也不是。」他沉吟一聲,看著唐枚。
他的妻子堅強又有主見,假若是別人,他也許今日就不會說,可是面對她,他願意把甘苦共享,這個時候,是該攜手共度難關了!
「兵部給事中秦大人給皇上上了一道奏摺,說各地官兵不宜久任,謹防他們駐守邊疆擁兵自重,他建議皇上換防。在裡面還特別提到荊鎮總兵陶將軍,說他從江南調來荊鎮,已經坐鎮十餘年,而京師防備才更重大,應給他換任。」
那陶將軍的名號,唐枚也是聽說過的,他可是楚國的常勝將軍,抗倭名將,因為有他常駐邊疆,才有楚國東北地區長久的安寧。
只是,她不太懂,為何換任陶將軍,蘇豫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難道他同顧大人……」
「是,他是顧大人生前的第一愛將。」蘇豫道。
唐枚怔住了,緊緊皺起了眉。
皇帝這是要開始動手了?
除掉顧逢年生前重用的人嗎?
可陶將軍這樣的人,如果把他調任,豈不是給倭寇一個天大的機會?他是腦子裡進了水,公報私仇?
她有些厭惡的道,「如此皇帝,我真懷疑他能坐穩幾年江山!」
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蘇豫臉色都變了變。
唐枚卻輕輕一笑,「咱們在家裡說的,誰也聽不見,但我說的是真心話,想必侯爺心裡也這麼想。」她話鋒一轉,凝重的問,「他問你意見,是在試探不成?」
假如蘇豫贊成,那麼皇帝會知道他是在站在他這一邊的,可假如蘇豫反對,那麼……
可想而知是什麼後果。
自古伴君如伴虎!
她在等著蘇豫回答,因為這個答案像是會決定侯府的將來的。
蘇豫抿了抿唇,想起今日在皇極殿面見皇上的情形。
那道奏摺攤在桌上,一字字好似鋒利的刀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