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從來沒發現唐士寧會具有捨己救人的美德,也從來沒聽說他有做過什麼英勇俠義的舉動,這次竟會……
蘇豫心裡一動,往唐枚看去。
如此場合,作為唐士寧的女兒,她竟會在此地,莫非二者之間有什麼聯繫不成?
唐枚嘴角的笑意還未褪去,恰見蘇豫看來,她目光微微閃動,像湖心蕩漾開的漣漪。
這人是欠了她人情的,不管他今日還不還,但總不至於會恩將仇報,所以唐枚看到是武陽侯在主持大局,心裡頗感幸運。
那雙眼睛像是會說話,蘇豫瞧了她一眼,回過頭對那士兵道,「唐大人不顧己身安危,奮力救火,實乃我大楚眾官員的楷模,你且在旁協助便是。」
竟是要唐士寧繼續撲火,把自我犧牲精神發揚光大,唐枚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兩下。
絕,此人也是絕了
唐士寧這下真的要丟掉半條老命
白振揚看那二人似眉來眼去,心裡早已窩了一肚子火,低聲問道,「你莫非認識武陽侯不成?」
怎麼會問這個?唐枚訝然。
「他看了你兩次。」他語氣不太好。
唐枚不知道該怎麼答,猶豫會兒道,「我去過武陽侯府,你也知道的。」
白振揚噎住了,這件事他確實知道,可不知怎的,他總覺得他們不像是只見過一次面這般簡單。
大火又少了小半個時辰才被徹底撲滅,期間張氏也趕來了,見到唐枚安然無恙倒是放了心。
唐士寧最後是被抬出來的,完全已經走不動了。
唐枚見到他嚇了一跳,這哪兒還有個人的樣子?衣服破破爛爛,處處是洞,臉孔更是慘不忍睹,鬍子確實燒沒了,整張臉被燙出了好多個泡,破的地方血肉模糊。張氏看到自家相公這種慘狀,眼前一個發黑,立時暈了過去。
唐枚忙叫小廝把他們二人抬進車廂,劉媽媽則火速去請大夫。
唐士寧的手也是發黑的,在即將進馬車時,猛地揪住白振揚的衣服,斷斷續續道,「你,你去給我,看……」意思是要白振揚去關注後續發展。
白振揚忙道,「岳父請放心,一有消息,我立刻過來。」
唐士寧這才鬆開手,眼睛一翻,沒了知覺。
唐枚哭笑不得,跟著上了車廂,又同白振揚道,「我可能過段時間才能回來,你與公公婆婆說一聲。」
白振揚點點頭。
馬車快速的往唐府行駛而去,到得府里,下人們七手八腳把暈過去的唐士寧與張氏小心抬出來,安置於卧房。
張氏到底沒有受傷,很快就醒了過來,坐在床頭看著唐士寧,眼淚流個不停,「你父親這下真的受苦了,他活這麼大年紀就沒有吃過這種苦頭。」
知道她心疼自己的相公,唐枚愧疚道,「都是女兒沒有照顧好父親。」
「哪兒能怪你,都是他自己要受的」張氏又生氣起來,「非得要去那裡,差點還連累你也被火傷到。」
唐枚握住張氏的手,「幸好只是外傷,娘不要太擔心,休養一段時間自然會好的。」
兩個姨娘,唐芳,唐妍與唐宏這時也來了,房裡頓時一片哭聲。
大姨娘趴在床頭,哭得死去活來,二姨娘則小聲抽泣,唐宏年紀尚小,見眾人都在掉淚,嚇得也要哭了。
張氏叫婉兒帶著唐宏出去,安撫其他幾人道,「老爺是被燒傷了,內里應該沒有事,你們也不要太擔憂。」
大姨娘抹著眼睛,「老爺好好的竟會燒傷,到底是什麼人這般可惡,縱火傷人?」
「說來話長。」張氏嘆一聲。
唐芳挨到唐枚身邊,顫聲道,「二姐,爹這個樣子好怕人。」
「大夫看過後就會好了,沒有事的。」唐枚拍拍她的手。
畢大夫很快就來了,開了方子,又叮囑眾人好些要注意的事情,比如不能沾水,不能碰觸傷口,最初要少進食,食物一定要清淡等等,張氏怕記不住,叫人拿筆記了下來,寫了兩大張紙。
「你們這都回去罷,老爺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到時候再來陪著。」眾人坐了會兒,張氏就叫她們各自去休息。
兩個姨娘都不肯,推來推去,說要代替張氏看著老爺,叫張氏去休息,後來唐惠正好來了,一通說,她們才不情願的走了。
「母親同她們這麼客氣做什麼,這點子心思誰看不出來,也只有母親這般好心。」唐惠走到床邊去看唐士寧。
張氏搖搖頭,「你啊,她們不過是怕我累著,哪兒有那麼多心思。」
聽她這麼講,唐惠就懶得再說了,本來這些妻妾間的事是唐枚最愛計較的,如今唐枚都不再熱衷,她多講也是無益,反而惹得父親母親不高興,何苦來哉,便說道,「大夫怎麼說?我聽到父親出事就趕了來,也不知道究竟怎麼回事。」
「只是看起來嚴重,畢大夫說調養一至兩個月時間就能好起來。」張氏回道,「你父親的傷是牛尾衚衕大火燒的,本是要參加一個官員的喪禮。」
唐惠便朝唐枚看了一眼,「二妹知道此事?」
「也是聽夫君說的,本想阻止父親,結果還是去晚了。」唐枚簡短的解釋了一下。
唐惠也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只道,「但願父親能早些好起來。」
就在唐枚留在唐府幫著張氏一起照看唐士寧的這幾天功夫,唐士寧英勇救火的事情已經傳揚開來,朝中好幾位老臣都稱讚他是條漢子,在京城博得了一個好名聲。
又過幾日,經京察后決定提拔或降黜的名單終於擬定,唐士寧官位品級不變,從工部右侍郎改任禮部右侍郎,准他痊癒后再行接任…
對於一直怕被罷官的唐士寧來說,這可以說是大喜事,但實際上,唐士寧仍是氣得暴跳如雷。
因為禮部實實在在是個清水衙門,無人事任免權,無執法司法權,更別說能夠到財政跟稅收,唐士寧這樣貪戀權力的人,自是不會甘心。可他忘了自己尚在病中,這一發作又氣倒了,躺在床上暈了兩日才醒過來。
唐枚真真是頭痛有這樣的父親,人心不足蛇吞象,其實唐士寧賣力救人已經得到該有的好處,這種情勢下能保住官位已是很不錯了,他還想怎樣?
可面子上仍然是要說些鼓勵的話語,比如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但危機總算過去,至少看得出來,顧逢年不是個趕盡殺絕的人,儘管那日參與喪禮的官員眾多,可實際上被罷黜掉的沒有幾個,多數都是連降幾級。
至於那場大火,最終也沒有找到元兇,結論仍是「意外」二字,歸咎於天氣,紙馬。
天曉得,是哪個智商高絕,手段又狠辣的人想出來的招數,但肯定的是,那人一定是站在顧逢年這一邊的。
官員投河的謀殺案倒是找到了兇手,據說乃是那日在喪禮上讀祭文的吏部左侍郎高應桂,此人前不久已經在家裡懸樑自盡。
唐士昌今兒又來探望唐士寧,要同他大哥和好,之前已經來過幾次了。
唐士寧仍在氣頭上,不肯理他,還是張氏好說歹說,才露了個面。
張氏與唐枚坐在院子里一邊賞花,一邊說著話,「你父親雖是脾氣大,其實來得快去得也快,你二叔只要說些好話,兩個人也就好了,到底是一家子,難道以後也不來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