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就比方說錢氏那一兒一女的事兒,春花就在這裡聽人說過,是錢氏不修,先二夫人在陰司里搗的鬼,才……
「算了,收拾吧,估計二房不會來領飯了。」廚房裡是吳媽媽沒什麼情緒的聲音,春花下意識停下腳步。
才來的粗使小丫頭麥子脆生生的接話:「我聽紅兒姐姐說,三小姐發熱二夫人請二老爺過去看看,二老爺沒去,二夫人是惱了吧?」
「閉嘴,主子的事兒,也是你個小丫頭張嘴就能說的,想挨板子?」吳媽媽冷聲呵斥。
廚房裡立刻安靜下來,春花想了想後退幾步然後加重腳步走過來,揚聲說:「門還著著太好了,吳媽媽我來取三少爺的午飯。」
雖然是夏日艷陽高照,可二夫人的院子,卻彷彿沉浸在濃雲密布的陰天。院子里靜悄悄沒有一絲動靜,似乎連風都不光顧這個地方。
正屋裡有些悶熱,薔薇去年嫁了人,現在是墜兒和芍藥的大丫頭。兩個人屏息靜氣的侍立在錢氏左右。
錢氏坐在正屋八仙桌旁,神色冷冷的看著奶娘抱著三小姐低聲哄勸。三小姐是二房嫡長女,大房還有一嫡一庶兩個小姐。
三小姐閨名周長安,可惜卻一點也不安,一歲多的孩子,看起來還沒有十個月的嬰兒大,哭起來『嚶嚶嚶』一點點聲音。
小小的孩子憋得滿臉通紅,似乎在多一刻就能厥過去,奶娘急的額頭直冒汗,嘴上愈加哄得急切。
錢氏心裡煩躁:「這麼熱的天你抱著她,她不難受?到底帶過孩子沒,還不放下。」
「是是是」奶娘急忙輕手輕腳的放到榻上「哦哦哦」的哄。
哄得錢氏越發怒火高漲,正要發怒時,一個含混的童音傳來:「娘、餓。」
一個四歲的男孩光屁股穿著兜肚,扶著門框,目光混沌嘴角一點點涎水。這便是五少爺周清嗣,當初周懷嬰起這個名字,意思這是他的第一個子嗣。
這孩子長得並不壞,跟周懷嬰有七八分像,為著這個當初二房兩口子,很是蜜裡調油,老夫人哪裡也是無數的賞賜。
只是當初多麼風光如今便多麼凄慘,五少爺天生腦子不足,這相似的面貌變成了他的罪。周懷嬰是半個眼角都不想看到他,和自己相像的模樣卻是個傻子。
錢氏終於火起來:「奶娘呢,死了,讓五少爺餓肚子!」
這樣的怒火,讓屋子裡幾個下人打了個寒顫,門口的小孩卻察覺不了,只是含含糊糊的說:「餓」
錢氏深吸幾口氣沉下心思,她能從錢府三四個庶女里脫穎而出,成為周府二老爺的繼室,憑的便是耐性和會討巧。
如今她是堂堂正正周府二夫人,又有嫡子傍身哪怕是個傻得,在沒有第二個兒子前,她也不會糊塗的放棄,有這個孩子她才能有謀划。
嫁到周府這幾年,她有些得意忘形了,錢氏換上耐心的笑臉,走過去彎腰拉兒子進來:「嗣兒,熱不熱?」
周清嗣懵懵懂懂張口,涎水跟著流下來:「餓」
晚飯後日頭還亮,小院的正屋裡,春花坐在桌邊牽針引線給周清貞縫單衣,周清貞眉目安然伏在桌上抄抄寫寫。
「叩叩叩」外邊傳來敲門聲,和一個小丫頭的話音「春花姐姐,大夫人讓你去一趟。」
姐弟兩相視一眼,周清貞把書桌上的東西都收起來,春花則把手裡正縫的衣裳放到蒲籃里,揚聲應道:「來了。」
大夫人對周清貞一直沒有惡意,所以春花雖然疑惑,卻並不擔心什麼,只是她沒想到大夫人遣退下人,會給她來這樣的天外一筆。
「讓我做大少爺的通房丫頭?」春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自稱奴婢都忘了。
真要論起來黃氏並不看中春花,倒不是她不喜歡春花,相反黃氏挺喜歡這個風風火火,又麻利能幹的姑娘。
可喜歡是一回事兒,給自己兒子做妾室又是另一回事兒。她還記得當年這丫頭,因為要挨板子的事,呲溜溜爬上樹。
那時候還不滿十歲就敢揚言,周府要是羞辱於她,她就要弔死在周府門口。那麼小一點就那樣烈性,這要是做侍妾……想想就頭疼。
不過周清遠言明,如果非得要有一個,就春花,否則還是慢慢等嫡長子,才是家業興旺的本分。話是沒錯可是總要有個孩子,長房才能安穩,二房的例子實在嚇到黃氏了。
按下雜七雜八的心思,黃氏對春花笑的和藹:「你和府里的丫頭不一樣是良籍,將來有個一男半女,便是良妾……」
「不!」春花終於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她將兩手搭在腰間恭敬的福了福「多謝大夫人抬愛……」
是的,丫鬟給周府大少爺做通房丫頭,還許下有一男半女就抬做良妾的承若,滿府里不論問誰都算是抬舉,可春花卻只想暴躁。
這事兒擱在五年前,春花肯定會跳起來,這五年……也許春花娘當初的打算實現了,春花終於能忍住性子,因此表現的還算規矩。
「奴婢並不想做妾。」
這答案不算太出意外,可大夫人想著自己早上,逼著長子說出個人來時,兒子臉上那一瞬間甜蜜酸澀的恍惚。
誰沒有青春年少過,那一瞬間的恍惚讓大夫人知道,自己的兒子有喜歡的姑娘。再三逼問甚至不惜要隨便指一個丫頭開臉,才逼齣兒子的心思。
長子自幼便被教導要穩重有擔當,凡事都不能隨著性子來。如今難得喜歡一個人,即便大夫人不是很中意,也想兒子心愿達成,多點開心。
黃氏從椅子上起來走到春花身邊,拉著她的手溫言相勸:「清遠容顏清朗性子沉穩,阿瑩性子寬和……」
春花心裡撇嘴,說親還要帶上媳婦兒算怎麼回事。也許在滿府丫頭的眼裡,這都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可惜她不願意。
春花彎起嘴角,從大夫人手裡抽出手後退幾步:「大少爺自然是年輕才俊,只是奴婢不願意與人為妾,多謝夫人美意,奴婢娘已經在張羅奴婢婚事。」
說完春花不想再多做糾纏,乾脆又福了福:「少爺一個人在小院里,奴婢不放心先回去了。」
春花毫不留戀的走了,黃氏看著她的背影說不上是鬆了口氣,還是失望惆悵。周清遠落寞的從套間里走出來,跟她娘一起看春花的背影。
黃氏看著長子眉宇間的失落,安慰他:「總是沒緣分,以後娘照著春花那樣的再給你找一個。」
春花是三弟的大丫頭按理他不該肖想,而且他也知道春花不會願意,所以一直壓在心裡,想著過幾年自然就淡了,或者一輩子記著那道影子也沒什麼不好。
可是被他娘強逼出來,周清遠強如磐石的心開始不可遏制的跳動:她是三弟的大丫頭沒錯,可她是活契,契滿之後和三弟和周府沒有任何關係。
再說自己其實條件不差,也許就成了呢……那樣歡快明亮的性子,只要想起來就讓人會心微笑。
沒說出來的心思說出來后再無法壓制,尤其她說她娘正在給她張羅婆家,這一瞬間多年的教養被拋到一邊,周清遠做了破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