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十章獄中生活】
過了今天才能探監,但是有了替罪錢的事,周清貞覺得牢里的事應該也有捷徑可走。他領著如意來樊縣,一是辭別馮先生,二是準備去打聽女牢的事。
結果馮先生眉目憂傷,看著他說了一番話,「女牢常年被幾個牢頭掌控,凡是略有姿色的,進去後上到牢頭下到獄卒,各個都要……過手,你……」他頓了頓,試探的問:「你明白嗎?」
周清貞原本不明白,可是這兩日他的其他地方全都開了竅,馮先生的神態讓他意識到「過手」是什麽意思。
馮先生看著周清貞霎時變得蒼白的臉,心裡深深嘆了口氣,「這才剛開始,若是有家人打點……」
「先生,我打點了,姊姊剛進去我就給牢頭塞了二兩銀子。」那天出門太急,沒有特意帶錢,周清貞恨得不行。
「哦,那就好,那就好,春花現在應該無恙。」馮先生總算鬆了口氣,他知道得晚,否則他會親自去打點。
春花真的是個好姑娘,兩個孩子一個開朗,一個溫和;一個活潑,一個沉穩,相伴長大,原本是再般配沒有的,可惜身分相差,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春花淪落到那樣凄慘的境界。
「進了女牢,最差的地字型號,十幾個人一間房,睡覺都伸不開腿,吃的……」
「先生,女牢最好是什麽?一個月多少錢?」周清貞很快便了悟其中關節。
「天字型大小,一個月五兩銀子,兩人一間,吃的是清粥小菜。」
周清貞無疑是沉穩的,可是事關春花,他等不及回家,向馮先生借了十兩銀子就直奔女牢。
鄭牢頭還是一副油滑沒骨頭的樣子,腿搭在桌上,靠著椅背斜坐,把元寶在手上掂了掂,「不虧是連中小三元的周少爺,反應果然快,我還當你見了姑娘才能明白過來。」
「我姊姊她還好嗎?」
「自然好好的,白璧無瑕。」
周清貞心裡鬆了口氣,春花的性子他知道,真有那樣的事,她一定不會求生,要是姊姊沒了……他的眼睛一瞬間變得如同黑色漩渦,怒意翻湧不息。
真有那一天,他要周府、要錢家,還要整個樊縣縣衙陪葬!
周清貞又從荷包里捏出兩個銀錁子,溫和的笑道:「小弟明日要去省府,不知鄭大哥能否通融一二?」
「哈哈哈!」前幾天連官府允許的替罪錢都不知道,不過兩天就如此上道,鄭牢頭捏了銀子塞到腰裡,帶著周清貞往裡頭走,「周少爺是咱們樊縣的驕傲,連知縣大人都要給兩分面子,何況我一個小小牢頭。」
看見周清貞的那一刻,春花激動得不行,「阿貞,你怎麽來了,不是說明天才能探監?」
姊姊的雙手在微微顫抖,姊姊一定是害怕了,周清貞反手握住春花,「只要有錢,沒有辦不成的事,姊姊不要怕……」
「對了,阿貞你知道這裡……」
連纖細的肩膀也開始哆嗦,都是自己沒照顧好姊姊,周清貞看著春花的眼睛,開口安慰,「我知道,都知道,姊姊別怕。」
春花舒口氣,耷下肩膀,「這什麽鬼地方。」
「其實這樣也好,只要花點錢,姊姊就能過得很舒服。」這是姊姊的手,從今往後屬於我。周清貞用拇指細細的摩挲,記下每一處細節。
春花大驚過後,沒有注意到周清貞的小動作,只是有些不平,「一個破通鋪比客棧都貴。」
周清貞笑了,「我給姊姊買的是天字型大小,不用住通鋪,而且四面有牆,不會被人偷窺。」
「天字型大小一個月要五兩銀子,阿貞你哪來那麽多錢?」周清貞有多少錢,春花心裡還是有譜的,三次案首,大大小小的獎勵有七、八十兩。
周清貞笑得溫柔,「姊姊不用擔心,祖父去世的時候給我留下三十兩金子,夠姊姊用。」
那三十兩金子是老太爺怕周清貞將來日子難過,背著人給他的,還千叮嚀萬囑咐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動用。
「阿貞,你有錢不跟姊姊說!」春花先是生氣,後是皺眉,一個月五兩,兩個月就是一畝上好良田還有剩!「那肯定是老太爺留給你的退路,不能隨便亂花,姊——」
周清貞眼裡的溫柔能將人溺斃,他伸出食指輕輕按住春花嬌嫩的雙唇,「姊姊,我昨天去你家,給了你娘一千兩銀子,算是聘禮也好,算是買身錢也罷。」頓了頓,柔情滿滿,「從今往後你是我的了……」
他放下手指,在春花的唇上蜻蜓點水般吻了一下。
春花臉色緋紅,一顆心彷佛陷在雲里霧裡,落不到實處,臉上的神色變來變去,一會兒是不可思議,一會兒是甜蜜,一會兒是懊惱,一會兒按著嘴唇羞澀的傻笑。
「嘖嘖,好一幅少女懷春圖。」
春花忽然聽到戲謔的言語,回過神去看,原來是那個美麗的望月姑娘,只見她輕輕柔柔走進屋裡,一臉調笑的看著自己。
「二八少女初識情,春花帶雨悄吐蕊。」
春花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自己已經站在天字六號房裡。她收拾好心情,有禮的福了福,「望月姊姊安好,以後咱們住一起,請多包涵。」
「妹妹多禮。」望月還了半禮。
難得見到少女情竇初開的模樣,望月原本打算再調侃兩句,卻被挎著幾個大包袱進來的王禁婆和鄭禁婆打斷。
「春花姑娘,周少爺讓人送東西進來。」鄭禁婆一邊說,一邊把胳膊上的包袱放到春花床上。
「麻煩兩位。」春花一邊道謝,一邊從腰裡摸出兩枚大錢塞到兩個婆子手裡。
阿貞說在這裡只要肯隨手打賞,日子就會很好過。想到周清貞,春花臉上又騰起紅暈,為了避免被望月打趣,她裝出一副很忙碌的樣子拆包袱。
這間兩人屋除了窗戶又小又高,其實比春花在周府的屋子還好,正對門的白牆上掛著一幅筆墨舒朗、意境清幽的〈月夜獨釣圖〉,望月那邊的牆上斜掛著一管油黑洞簫,垂下大紅穗子。
兩個人床頭夾著一張卍字紋、薑黃色條桌,桌上一個白釉開片胖肚梅瓶,養了幾枝紫色風鈴花,桌頭還有筆墨紙硯並茶具。床尾各立衣櫃,門口一邊是洗漱器具,一邊是琴桌與綉墩。七弦琴旁邊還有一座小小青銅爐,大約是經常用,爐里積了不少香灰,屋子還有淡淡的餘味。
春花拆開包袱,裡邊的衣服讓她忍不住想笑,除了褻衣基本上都是新買的,一件件不是醬色就是黑藍色衣褲,布料倒結實,可那款式就連四十大媽也嫌老氣。
望月斜依在桌上,拿了本書卻不看,瞄到春花的衣裳「噗嗤」笑出來,「你那位小少爺還真真是『好眼光』。」
「你那位小少爺」讓春花再次紅了耳根,她急匆匆把衣裳收到自己的柜子里,頭也不回的小聲道:「是我喜歡這樣的。」
「噗哈哈哈!」望月聽了笑得東倒西歪,「春花姑娘真是好品味。」
笨蛋阿貞做得也太明顯了,春花一邊在心裡抱怨,一邊輸人不輸陣,「蘿蔔青菜各有所愛,是望月姊姊見的人少。」
「我見的人少?」望月似乎聽到什麽好笑的事情,又是一陣笑。
「姊姊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望月停下笑,把手裡的書冊舉到眼前,閑閑的回道:「這樊縣女牢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聽口音,姊姊不像本地人。」春花收拾好衣裳後,略帶好奇的問。
望月卻沒了說話的興緻,兩眼盯著書,隨口「嗯」了一聲。
春花也不強求,轉回自己床位打開剩下的包袱,裡邊的東西讓她鬧了個大紅臉,阿貞怎麽這樣啊!
散開的被褥與床單讓春花臉越來越紅,那些都是周清貞的。
羞惱了一會,她想起不能讓望月看出端倪,連忙給自己鋪起來。家裡的炕大,褥子對摺鋪起來剛好。
春花躺下,剛挨到枕頭髮現不對,起身窸窸窣窣的從裡邊摸出一張紙,上邊是周清貞的字——
姊姊,讓我的味道陪你安眠,就如你安眠在我的懷裡,我也在姊姊的被子里……夜夜同你共眠,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