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門徒
我是一名「老正」,「老正」是文明人的叫法,一般人都稱之我們為老千。從我踏上這條路至今已經有幾十個年頭了,可以說我見證了一個藍道時代的變革。
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至今,我從一名賭徒轉變成一名「門徒」,再從一名門徒轉變成一名老千,最終成為了反賭的一員。經歷過大大小小的賭局不計其數,從落魄到富有,再從富有到一無所有,輾轉回首才發現自己一無是處。
這一輩子我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接觸了賭博,要是沒有接觸賭,或許我的人生將會重寫,只不過世間沒有或許……
我出生在東北的一個農村家庭,是家裡最小的一個,也是家裡唯一一個男孩。我有五個姐姐,在農村這很常見。從我出生父母就一直很寵我,什麼事情都依著我。導致我從小就天不怕地不怕,平日里無論做什麼事都從不想後果。
可能也就是因為從小在這麼一個環境下長大,導致了我才上初中就開始接觸了賭博。那個時候迷戀上了老虎機,一天到晚都泡在遊戲室里,經常想盡辦法和家裡要錢。
家裡實在不給錢了,我就去偷。記得最荒誕的一次,就是我把我三姐的彩禮錢偷去賭了,後來直接導致了我三姐連婚都沒結成。
那時候我從來不在乎這些,我在乎的只是自己在外面玩的舒坦。玩老虎機那幾年我幾乎敗光了家裡的所有積蓄,父母拿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慢慢的懂一點事了,我也狠下心借掉了老虎機。可誰也沒想到,借掉了老虎機卻愛上了玩撲克。
高三畢業之後,我考不上大學就只能整天混跡在外面。和一群狐朋狗友天天在外面吃喝嫖賭,基本上那個時候在我們鎮上有牌局的地方就有我。
而我也是鎮上出了名的敗家子,別人怎麼看我,我都不在乎。我只管自己玩的爽,玩的開心。特別是賭博這東西,一旦上癮了比什麼都難借。要是一天不摸一摸撲克牌,我心裡就特別難受。
我是典型的癮大技術差,運氣也是背到了極點。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輸錢,贏錢的次數用手指都能數的過來。
玩了兩年,我把家裡所有能賣錢的東西都輸完了。最後還把我父親的棺材本也輸掉了,父親被我活生生氣死,而我的母親也積勞成疾,癱瘓不能自理。
要債的人天天來我家催債,我大姐幫我想辦法還掉了一些,可也只是杯水車薪,我欠下了太多錢,根本不是她們能夠承受得了的。
就在我被逼上絕路的時候,一個人出現了。也是他讓我徹底踏上了藍道這條不歸路……
一個人無路可走的時候,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為了生存我成為了一名「門徒」,賭場門徒是一種沒心沒肺的職業。
任何場子里基本上都有一群「門徒」,平日里養著這些人,供他們吃喝嫖賭。他們就好似叢林中的獵狗,有敏銳的嗅覺和判斷,知道哪些人是「魚」。
他們基本上常年混跡在各種娛樂場所,上到夜總會,下到KTV小酒吧。基本上天天就是到處交朋友,然後讓那些所謂的「朋友」來賭錢,這樣門徒才能有錢賺,而且做門徒一當入行了,想退出那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
說白了門徒就是專門靠出賣他人而生存的人,專干背後捅刀子的事情。做賭場門徒,只要你還有感情,不夠狠,就別干,不然遲早會受不了。
老鄭是我的領行人,是他帶我入的這行。他自己搞了一個「篷子」,也就是設在船上的賭博場所。
剛入行的門徒要燒黃紙,斬雞頭,三拜九叩,發下毒誓永不背叛。沒有做過門徒的人永遠不會體會這一行的心酸,而且一旦入了這一行就代表著你沒有朋友,感情這兩個字也就離你遠去。
可能在很多人覺得,感情並不重要,其實不然。一個人沒有說話的伴,整天說著各種各樣的謊言,帶著一個個虛情假意的面具,久而久之就會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之前我也天真的以為只要有錢,任何東西都不重要。可當我親手將一個個把你當做兄弟的人推進深淵,看著一個又一個要好的朋友欠下賭債,自殺、頹廢、無助,我的心開始動搖了。
我開始害怕了,整個人沒有一點安全感,無論走到哪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盯著自己。
1999年,澳門回歸。老鄭的生意得到了拓展,我們一群人轉移到了廣東。篷子變成的賭檔,八仙桌也變成了橢圓形的牌桌。玩炸金花的人越來越少,那個時候流行起了另一個博彩遊戲——百家樂。
那個年代玩百家樂十分受人歡迎,它比炸金花更刺激,更有娛樂性。我見過很多人玩百家樂傾家蕩產,甚至死在賭桌上。
那年的我剛好二十一歲,從十九歲跟著老鄭也三年多了,是他幫我把之前欠下的賭債還清的。如今幫他做了三年的事情,也算是大家互不相欠。這三年來我幾乎沒有一天睡過一個好覺,為了讓這種日子不在持續下去,我做出了一個決定——我不想再做門徒了。
當我把我的想法告訴老鄭的時候,他只是眯著眼睛看著我沒有說話,大概過了一支煙的功夫他才緩緩問我是不是真的想清楚了?
我知道每次老鄭露出這幅樣子的時候,就是他猶豫不決的時候。我不怕他會對我怎麼樣,因為我知道他太多秘密,他在外面有幾個情人,生了幾個私生子,睡了兄弟的老婆等等一系列齷齪的事情我都了如指掌。
我態度很堅決,我告訴他說我已經想好了。他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問我將來有什麼打算,我說暫時還沒想好。
「小六,不是做大哥的說你。年輕人有衝勁是好事,只不過有時候別讓衝勁變成了衝動。這些年你跟著我,我虧待過你嗎?」他的眼睛很渾濁,讓人永遠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麼。
我搖頭說:「這些年要不是有鄭哥您的照顧,我也不可能活到現在,也更不可能會有今天。」
我說的是實話,要不是當年他幫我把債務還清了,或許我早就慘死街頭了。可我也明白,他之所以救我只不過是在我身上投資罷了,這些年我幫他賺了那麼多錢,那些債務早就不值一提。
其實我們大家心裡都明白,我們的關係只不過是互相利用而已。如今他事業蒸蒸日上,我覺得這個時候說是最好的時候。
老鄭沒有說多餘的話,只是告訴我既然要退出了,那就按照規矩來。
門徒想要退出就得斷指磕頭,我不知道這個規矩是誰定的,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規矩的確很有威懾性。要不是我一心想要離開這個圈子,我也沒那麼大的勇氣。
退出的儀式和入行的儀式很像,一樣的斬雞頭、燒黃紙、三拜九叩,只不過多了一項——斷指。
當所有儀式進行完畢之後,我的左手被人按在了桌上,小指被用一根繩子拴住。我本以為自己會害怕,可卻沒想到此刻卻是如此的冷靜,我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小指被人扯斷貼在了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