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016 喬小姐

連續兩日的陰雨剛過。

萬仞山骸骨墳場內，一個車隊正駐地休整。

「咣當」一聲，駐紮在最外圍的一輛冷櫃車，車門打開，袁野一躍而下，手中提著一個類似滅火器的暗褐色罐子。

他穿著一身簡易粗陋的防護服，防毒面具隨意懸挂在脖子里晃蕩，眉頭微蹙，眼睛四面打量，鼻子不停聞著，似乎在尋找什麼。

「袁同學，你在做什麼？」

說話間，從車隊最中間的那輛價值百萬的驍龍兩棲裝甲車上，很矯健的跳下來一個身姿高挑的漂亮女孩。

一聲雪白的軍用制式全效防護套裝，既貼身便利，又不失大方。表面是昂貴的巨靈外甲塗層，一定程度上能抗酸鹼冷熱電磁輻射，還不易沾染灰塵污漬，兼具實用與美觀。

對於她的這身衣服，袁野簡直是沒眼看，每見到一次，就心酸加肉疼一次，就這一套玩意兒，能給他買一輛嶄新的冷櫃貨車。

「喬小姐，戴好護盔。」

這女孩生的極美，比李玥還漂亮不少。尤其那一雙眼睛，明皎靈慧，似秋月，如碧水。

但袁野並不在意，囑咐了聲后。大致判斷了一個方向，就提著罐子朝那裡走去。

他實際上心裡還有點煩躁。

當前這個差事，是老館長的那位好朋友，藹史學院的張宇教授介紹的，說是受一位大有來頭的故人所託，要找有經驗和資質的嚮導進骸骨墳場完成一次考古發掘。

現在他進藹史學院讀書已是板上釘釘，但張宇說了，只要他能協助完成這次任務，任何專業隨便挑，任何條件都可以商量。

這沒什麼，本來袁野也該進來采貨。順便的事情。

同行的頭一天倒還相安無事，一直陰雨綿綿，大家都在車內活動，根據他們給的坐標，袁野只管頭前帶路。

結果就在昨天，經過墳場內標誌性地段之一「梟首門」時，出現了一點意外。

一條三丈寬的道路旁，六具碩大猙獰的怪獸殘骸，或躺，或卧，或跪伏，以各種痛苦的姿勢被堆放固定在那裡。

六顆大小、形狀各不相同的醜陋頭顱被切割下來，與另外七個同樣奇形怪狀的頭顱黏連在一起，組成了一個恐怖壯觀的拱形門，其下，就是這條三丈寬的道路。

這就是「梟首門」。

時間久遠，也不知是哪位行為藝術大佬前輩的作品，初見還挺震撼的，從這裡過去，才算是進入了萬仞山骸骨墳場的核心地帶。

走到這裡時，袁野照例下車拜了拜，祈求出入平安。

可能是眼見他一個人在這麼壯觀的景點裡悠哉哉的晃蕩，也不帶上大家，後面車輛上考古隊的幾個小年輕心癢難耐，不顧他出發前的三令五申，興緻勃勃的也跳了下來。就包括這位一人獨居一車的喬大小姐。

下來沒多久就差點惹了大禍，這些人逛著逛著嗨了，大家站在一個六足怪獸的骸骨下議論紛紛時，有人好奇手賤，拿工具鏟敲了一下骨架。

這幾處標誌性地段里，「梟首門」存在時間最久，地理位置特殊，有很多真真假假的傳說，就算是最兇狠趨利的販髓客走到這裡，也會心存敬畏，所以這些骨架骨髓里的髓粉一直留存至今，風吹雨淋之下，不少部位極為鬆脆朽散。

要不是袁野正朝著邊走，關鍵時刻，果斷拿手裡的火槍噴出一道明火，讓那些紛紛而落的髓質當空爆燃，然後再把他們全推出去，估計會有一半以上人「食髓知味」，徹底染上這戒不掉的毒癮。

有人不明就裡，就要上來指責袁野亂噴火嚇人，倒是這位明顯是團隊核心的喬小姐比較聰慧有見識，稍一思索，便是臉色大變，專程走過來跟袁野當面道謝。

大家這才明白剛剛是有多兇險，趕緊屁股尿流的竄回車上，防護服加護盔全部穿得嚴嚴實實。

但隨後，袁野一直感覺到，有人一直在向他投來敵視責怪的目光，似乎在埋怨正是因為他不穿防護服不戴頭盔面具在外面到處浪，才誤導了大家犯險。

袁野自然不會在意，不過有一點很頭疼，自那之後，這位精力旺盛好奇心很強的喬小姐，顯然對他這個人或者說他從事的工作產生了一定的興緻，一有機會就跟了上來。

他獨來獨往慣了，極不喜歡幹事時有人旁觀，但伸手不打笑臉人，尤其是面對一位聰明漂亮有禮貌有教養，明明出身高貴，卻不會讓人感到有任何輕視不適的女孩子……任何正常雄性估計也都不太有轍。

此刻，在袁野不咸不淡的囑咐后，她就很聰明的乖乖扣好一體頭盔，與防護服無縫銜接，然後精準踏著袁野走過的地方，跟了上來。

自始至終，不多事闖禍，也不出聲打擾。

一前一後，行進了大概有一公里路，來到一堆被切割挖掘得一塌糊塗的怪獸屍體旁，袁野停了下來，很多難聞的氣體，正是從這裡散出。

圍著小山般的怪獸殘屍，袁野仔細觀察著，找到一處流淌墨色液體的創口，拎起手裡的暗褐色罐子，對準創口，「噗噗噗」，噴出一團碧綠色的泡沫凝膠，見風固化，很快便徹底封住了這處創口。

「這墨色的粘稠液體，就是怪獸血液？」喬小姐忍不住問。

「嗯。怪獸的血液跟我們不一樣，我們的血液溶劑是水，它不是，據說是一種複雜的富氯複合體，有劇毒，易揮發，會嚴重破壞大氣臭氧層。」袁野嘴裡解釋著，腳下不停，繼續尋找。

喬小姐璨璨的眼睛一亮：「你連這個都知道，果然是張教授的高足。」

一提他，袁野頓時有些沒好氣：「不敢當。我和他還只見過一次。」

「所以你現在這是在……搞綠色環保？」

袁野頓時被她給逗樂了，就笑：「環保？你跟我一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怪獸器官販子講環保？不好意思，沒那麼高尚，這是『執照』擁有者的責任和義務。採摘貨物后，必須妥善處理創口，管理局會不定時監測抽查，發現一次污染超標，骸骨墳場全面關停一個月。所有持照人集中學習整頓，一天只管一頓飯。」

喬小姐聽了，倒覺得他特別真誠可敬，也笑：「袁同學，不管出發點怎樣，你的行為的確保護了環境，從實際成果來說，遠比那些夸夸其談者強很多。而同樣是持證的採摘客，比起剛剛這些不負責的人，強了又何止十倍百倍？」

「你要這麼說，那倒……也是。」

袁野揉了揉鼻子，突然覺得，這姑娘好像的確還是有些見識的。

所以面對接下來喬大小姐「讓我試一試」的雀躍，他出奇的，沒有表示反對。

晚飯的時候。這位喬小姐又過來了。這次，後面跟了她們團隊里的那位白人青年奧利弗。

袁野這趟進來，帶了袁冬一起。

原本是有些猶豫的，因為一想起袁冬，就不由自主想起小阿姨描述的初見袁冬的畫面，自己想想都覺得瘮得慌，很害怕袁冬會有陰影。

所以很認真的徵詢了袁冬自己的意見，結果袁冬點頭就同意了。一路上見了那麼多怪獸屍體，也確實毫無異常。

其實要說有，也還是有的——下午毒血泄露就是袁冬率先聞到，並給他指明了大概方向。

喬小姐和奧利弗過來的時候，兩人正在吃飯，見有陌生人來談事情，袁冬招呼也不打一個，只跟袁野對視了一眼，起身就出了車廂。

袁野倒是對二人點了點頭，示意先坐，然後端起瓷缸，紮起架勢，埋首，胡嚕胡嚕就是一通大嚼大咽，間或夾上幾顆鹹菜，「咯吱」、「咯吱」嚼的脆響。

此般情形，讓喬大小姐莫名的，心頭就有些憋屈鬱悶。

她雖然一向堅持才華大於容貌，也素不喜別人當面吹捧她漂亮，但作為一個聰明的女孩子，她自己有多漂亮動人，魅力有多大，她是很清楚的。

因為家庭和性格的原因，從小到大，交遊廣闊，也算是形形色色的男人都見過，男人看她的眼神和其中包含的意思，不管如何隱晦遮掩，大都逃不過她的法眼，即便也有那些彷彿不經意不在意的，最終也是裝的，目的也不過是想換個法子引起她的注意。

但她還真的從沒見過像袁野袁冬兄弟倆這樣的，是真真切切的拿她不當回事。

袁冬就說年紀還小，可這袁野，彷彿一缸鹹菜麵條都比自己有吸引力……也太傷自尊了吧？

不過這種情緒也僅是一瞬，像她這種見識閱歷的女孩，自不會被這種少女心緒影響到太多，略微調整了下，很快就又恢復了淡定。

倒是跟她一起來的奧利弗一副看見白痴的表情，主辱臣死的不滿幾乎刻在臉上，很不禮貌的敲了敲桌子，漢話倒是說的流離：「喂，吃飽了沒？你知道坐在你面前的是誰？你一個小小嚮導，髒兮兮的土著，你以為自己是誰，有資格讓喬大小姐浪費時間等候……」

「奧利弗。出去。」

喬大小姐冷聲道。

奧利弗不甘的看了她一眼，但居然連反駁都不敢有一句，灰溜溜的就出去了。

這下子，袁野算是切身感受到了喬大小姐的煞氣，似乎也並非平日里見的那般好脾氣，不敢再讓她多等，三口並做兩口，快速吃干抹凈。

「什麼事？」

「你幫我看一下，這裡有這個坐標嗎？」